如果芦花会唱歌(52)(之 一头死里逃生的黑猪)
母亲和二嫂连晚撑船送箔子去益林,卖完箔子,又连夜往回赶,到了家,父亲正跟邻居吵成一锅粥。
圈栏里的猪,平时都是母亲喂食,前一天晚上,母亲因为一心想着卖箔子,又走得匆忙,把喂猪食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早上,饿红了眼睛的黑猪把破旧的猪圈拱了个洞,趁势钻了出去。
获得自由的黑猪,简直肆意妄为,先是拱坏西边邻居的白菜地,再把东边邻居的菠菜地刨个稀巴烂,又把南边一家锅屋里的粥盆打翻 ,粥洒了一地。
早饭吃不成,南边的邻居随手拿起木棍,一路追打,惹下大祸的黑猪逃之夭夭,慌不择路,掉进粪坑。若不是父亲从芦苇荡回来 ,及时把黑猪捞出粪坑,黑猪可能小命不保。
东西邻居吵上门,父亲连忙打招呼,赔不是。南边的邻居,平时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又在气头上,说话夹枪带棒。脾气暴躁的父亲,忍不下去了,开始大声粗嗓地跟邻居争辩,后来越吵火气越大,直至破口大骂。
母亲见邻居还在纠缠不清,再看淹得口眼发白的猪 ,转身从木箱里拿出一搭钱(卖箔子的钱要到过年结账),阴着个脸跟邻居算账:你们估算一下,我赔你们多少菜钱和粥钱,一帐归一帐,你们得给猪治病,能不能治好,就看猪的命。
众人愣住了,这个帐不用算,一头健壮的猪比菜和粥不晓得金贵多少倍。
母亲拨开那些面面相觑的人,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当务之急得给猪治病。这头猪膘肥体壮,再养个把月,就可以杀肉过年了,没有人知道母亲有多心疼。
不巧的是,刘兽医不在家,家人说他踏车去了木沟。木沟是邻村,倒是不远,母亲加快脚步追去木沟,问了几户人家,前脚后脚刘兽医刚刚去了杨集镇。
母亲急得直叹气,她一双脚如何追得上刘兽医的自行车?再说,杨集是个大镇,又不知道刘兽医去了什么地方,总不能一家一家挨户问。
母亲愣怔片刻,转身离开木沟,抄小路回家。遇沟跨沟,遇桥走桥,遇小河跳上船荡过去,经过大猛家,门口停着的红色拖拉机让母亲眼睛一亮。
巧得很,大猛正要去田里翻地,母亲把事情一说,大猛当即撂下锄头,突突突发动拖拉机,带着母亲直奔我家。 大猛跟我三哥是同学,他的亲事也是母亲跑前跑后竭力促成,他对母亲心存感激。
拖拉机开到我家门口,大猛迅速跳下车,抱起哼唧唧的黑猪,再次开上拖拉机,直奔杨集镇。杨集有专门的兽医站,经过一番处理,黑猪慢慢恢复精神。
大猛又把母亲从杨集兽医站送回家,母亲不过意,掏钱给他死活不肯要。
母亲见父亲正在修补损坏的猪圈,满肚子的火去了一半,但还是发作了几句,责怪父亲没有及早找兽医救治黑猪,父亲瞪了母亲几眼,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捣鼓手里的活。
父亲只有明知自己犯了错,才会默不作声,否则,以他的脾气,早就把手里的瓦刀扔了出去。
农村人起来早,出去干活也早,隔天一大早,母亲又跑去找刘兽医,请他瞧瞧黑猪。刘兽医放下饭碗,说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果然,母亲前脚到家,刘兽医后脚踏着自行车进门,车龙头上挂着个四方四正黑色的人造革皮包。
刘兽医给黑猪检查之后,注射了两剂药水,又倒出些许药粉包在纸里,让母亲拌进猪食,一天三次。
刘兽医又说,幸亏及时把猪送去杨集兽医站,那里有正规的检查仪器,假如是他过来,空手很难抢救。母亲递上前一根烟,连连说着感谢的话。
这头死里逃生的黑猪,没过几天,就恢复它活泼蛮横的个性,二十多天后,养得膘更肥体更壮,成了案板上一堆敦实实的肉。
母亲给那几家拱坏了菜、打翻了粥的邻居送去了猪肉,又把一副完整的大肠送给大猛,偿还了欠下的人情。
剩余的猪肉,跟往年一样,送三分之一给大哥家,剩余部分留下来,我们一家人过个有滋有味的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