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你很久没去城外了吧，听说以前巨狼族山头的温泉，现在由你们灰狼族守护着。嗯，我们到现在还会想起在巨狼族泉水里的那晚，真想让你也见见琳达风骚的模样，她的身体可真带劲。哈，我们不知道当时被我们摁在水底的维达，还记不记得那个弥漫着欲望的美好夜晚。哎呀，我们还真想她了。”

瓦利腹中的触须就像条件反射般，激射向对面的人。撕裂吧，他心想，不用等维达了，我现在就要把你撕成碎片！

他从没有如此暴怒，一直以来都游刃有余的瓦利居然极度紧张起来。没等他得手，自己的身躯已经被扯向君主。他能看见，君主的腹部也伸出无数触须，它们没有颜色若隐若现，就像他以前，如同发丝那么多。君主的触须抓住了自己腹中伸出的那几束，还牢牢捆住了他的腿脚和头颅，让他动弹不得。

君主让瓦利的脸凑近自己，直到能互相感受彼此的气息，他的左眼闪烁红光，大声笑道，“那晚的结果就是你，我们的儿！你才不是维达的儿子，而是我们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会逃脱野人的脾胃？你应该像你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成为另一边野人的口食才对，那才是你的宿命！你的求生欲望如此强烈，不是吗？是不是你欲望的触手引导了维达？你漂亮地利用了他，欲望之神的儿子！”

他看了看瓦利的腹部，点了点头道：“你应该早就知道，连智慧都源自欲望，连智慧之神都要屈服于欲望！你的欲望之力很强，没错，纯粹的欲望，毫无节制的混沌之力，你不用说出古语箴言就能运用它，当然也能让古神木漂浮！更粗壮的也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根本不用向神木和世界的规则体系借助力量，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力量！欲望的力量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神，也会是盆地之外的神，你懂不懂？”

他转过头，对着大祭司说道：“承认吧！看看他，提尔！我们借助神木花了几年，也没法消除他欲望的触手，他的触手很快会长回来！他是没法和我们在盆地和平共处的！他必须被祭献，他是为另一边带去欲望、力量和混沌的祭品！让人类吃下欲望的果实，让我的子嗣遍布盆地内外的世界！”

“想得倒美！没人教过你狩猎要留后手吗？”瓦利话音刚落，一柄白色的长匕首刺向君主发光的左眼。它是从自己的那杆长矛上拆除下来，曾属于圣女萨迦的匕首，能刺死王族的武器。

君主大惊失色，他没想到瓦利的腹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触手，它悄悄地从他的靴子里抽出了匕首。

“提尔！快让我进入你的身体！你也想死吗？”

君主把瓦利扔向空中，但瓦利卷着匕首的触须立即伸长，眼见就要刺入他的左眼。君主往后仰倒嘶声吼叫，声音起伏充满了恐惧。

从红发祭司的口中传来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压力凭空笼罩在圣女匕首周围，洁白的匕首在力场中颤抖，鸣出刺耳的金属声，“滋”的一声碎成了白色的粉末，它们飘散在空气里。瓦利被君主用力抛掷出去，在他的脑袋撞到白色的廊柱之前，约拿从后面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会回另一边去，我保证。”提尔向跌落在地的君主说道，然后示意瓦利和约拿跟他一起走出殿堂。

瓦利恢复了平静，他不知为何顺从了提尔的意愿，跟在他后面，“我们去哪里？”

“去先知那里见你的母亲。这是你进城的目的。”提尔的声音浑厚，让人心生好感。

“红发祭司，你弄坏了我的东西。那把匕首是我父亲珍视的遗物，他说没有萨迦，我早就不存在了。”瓦利显得很惋惜。

“别再胡闹了，你刚才差点误杀了大祭司，冒然终结了盆地之国。你那圣器本来就是提尔的造物，他当然能毁了它。”约拿责怪道。

“约拿，索克对我说过，抹消欲望就是抹消自己。终结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好？”瓦利手心里的混沌之瞳仍然发出舒服的温热。

提尔和约拿沉默不语。

瓦利意识到，王族四边形的宫殿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它内部的路径迂回繁复，他们几乎又绕着四边形的宫殿走了一整圈，才来到一扇特别高的白色门前。

这扇门的表面和其他的门一样，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瓦利能记住在宫殿里看见的所有雕刻，无非是描绘神木的枝繁叶茂，盆地内的各类动物、各族人聚集在神树边上的景象。可是眼前的这幅雕刻完全不同，它的顶端描绘的是神木树干的底部，下面是伸入地下粗壮的根须。须呈放射状，有的部分盘旋在一起，形成一个个显眼的洞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扇门。黑乎乎的洞窟里面有饥渴的眼、裂开的嘴、尖锐的牙、覆盖鳞片的爪、交错的犄角、数不清的触须，它们隐匿着，窥视着上方，仿佛无休无止地等待着、静候着。

瓦利沉默了，门打开的一瞬，他闻见了浓重的生命之水。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厌恶这种味道，现在看来，他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他感到自己的腹部蠢蠢欲动，绿色的触须在里面蠕动翻腾起来，强壮的触须正分裂出更多、无数的触须。对他来说这扑面而来的腥臭，比战场上泼洒的血浆、从腹腔里流在地上被马蹄践踏的肠子、凄厉而丑陋的死亡尖叫更让人作呕。宽广的银色水面让他心生畏惧，他紧张极了，知道自己要去对面神木所在的地方，心里扑扑直跳。

“从现在起我们会陪伴你的。不用担心这水，我们坐船。”提尔刚说完，就有一艘白色的小帆船不知从何处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