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
郑乾没有抵挡住诱惑,还是把游戏下载下来了,他的纠结和挣扎好像都是无谓的,游戏是十几年前的老游戏,模式和套路都很老旧,也许就是为了回忆,或者换气心底曾经的感觉,他还是没能抵抗住那些熟悉的气息,曾经完成的任务,克服的困难还有收获的喜悦,那些似曾相识场景带着夏日午后的酸臭味一起袭来,让他心里一颤一颤的,鼻孔和脑袋周围都是萦绕着十几年前的气息,这回忆就变成了一种看得见摸得着闻得见的东西,同样是在午后,伴随着浓烈的阳光,他下载完成了。
郑乾对待游戏,不像小时候那样狂热了,随着年纪的增长,也许见识的多了,就不再觉得新鲜,而更加常见的是也许他已经到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年纪,这是苍老的征兆,心里的那团火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地,滋滋啦啦地作响,一阵猛烈的风也许就能吹熄了的。郑乾也不会整日整夜的玩游戏了,他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完全沉浸进去,也没有时间,用大段的时间沉浸在游戏里太奢侈了。游戏只是变成了他茶余饭后的消遣,就像有人喜欢看肥皂剧一样,游戏就是郑乾的肥皂剧,是放松的手段、麻痹神经的工具。
郑乾内心的大片空白就被游戏填满着的,他需要它们来填满,不然他总是摇摇晃晃的,他现在总是低着头走路,就连天边和树叶也不太关注了,他的低下去的头就是沉重的锚,让他在汪洋里有一点喘息和寄托,他的走路也不再摇摇晃晃的,好像就变成了直线,一股隐隐约约地力量在推着他,牵着他,他心里有了寄托,就不太觉得生命的轻,反而觉得沉甸甸的,只是这沉甸甸的是靠游戏,这个难以启齿的东西赋予的。
郑乾也不似之前没日没夜的玩,他还是有些节制,一方面是他还有未完成的工作,他的职业操守让他把工资放在第一位,可是工作的心境似乎也有些微妙的变化,他总是急不可耐地,或者,将就着,差不多的了,他不似是在完成工作,而是真正地应付工作了,他应付工作是为了一个借口,一个假装努力的样子,给他一个虚假的努力的事实,然后再心底积累一些砝码,就可以把游戏的心安理得翘起来,高高地青岛他的眼前,他就可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毫无愧疚感地进入到游戏里面去了,这听起来有些可怕,表面上看,一切都是完美的,可控的有序的,天衣无缝的完美形象,可是内地里确实已经千疮百孔,污秽不堪的,郑乾不仅为自己的失衡感到惋惜和痛心,他确实已经失衡了,他的天平已经严重的偏斜了,可是阳光还是热烈得照着,挥洒着生命的光芒,耀眼夺目的,一次次地扎着郑乾的心。
他太不真实了,总是用虚幻、假象包装着自己,他压抑着自己,甚至总是在表演,但是演技又颇为拙劣,所以他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有缘由的,但是他还是执拗着的,仍然用一层层厚厚的衣服包装着自己,套着套子,就像契柯夫小说中的套中人一样,他内心抗拒着这种想法,但是却越发觉得自己越来越是套中人了,他的皮囊也是够厚的,他用小刀子、小凿子一点点戳,只留下一点点的凿痕,反而成了套子坚固本身的证明。
郑乾的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的了,他买的咖啡,甚至都在怀疑是假的,那浓郁的香味,让他想到了劣质的香水,刺鼻,他倒出来的咖啡粉里还掺着白色的粉末,让他更加确信一定是添了香精之类的东西,他还是把他们喝下去,起初他是认为一包量太小了,就灌进去了三包,咖啡粉就在杯子里腾起粉末,虚虚实实就全都掩映在其中,劣质咖啡的味道,让苦和酸涩更加突出,郑乾喝药一般咕咚咚地灌下去,他只希望药到病除,让头沉的毛病赶紧治愈掉,可是喝下去他反而更昏沉了,他像睡觉了,他的眼皮沉重的播都播不开了,让他恍恍惚惚的认为这不是咖啡了,简直就是催眠药,比催眠药还管用,不消半小时,他就能呼呼地睡过去,睡过去也是一个好事,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了,也就不用再用小刀、小搓一点点扣了,那高耸入云的巍峨城堡,恐怕是他一辈子也难以攻破的了的了。
他喘息着,感到生命的流逝和时间的匆匆,他有了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了,在没有时间的时候,他挣扎着呼喊,在有时间之后,他依旧在挣扎,他的充实的表演在没时间的时候是一种保护,没想到表演的惯性让他一直停不下了脚步,他好像依旧在原地踏步,又不是,他在奔跑,不停歇的,但是好像都是在原地打转,他一直是摁着头的,就像一头驴一样,找找眼罩一圈一圈勤勤勉勉地转圈,到死了恐怕也搞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墨盒转圈就是他的诅咒,也许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得抱怨世界的不公,他明明这么努力,却为什么无处安放自己的灵魂,郑乾也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驴子,明明自己很努力,却为什么依旧头疼,依旧无法打开那扇厚重的心门,依旧无法体验到热烈和浓烈的生命,他的努力都想是一圈圈的白费力气,反而增厚了自己的围城,郑乾已经被铜墙铁壁困在中间了,这也难怪他总是气喘、总是低着头,总是看到灰蒙蒙的天空,总是低垂着眼睑,眼神是空空荡荡的,他只能低下去看着笔记本,看着手机,在某个黄昏打开游戏,或者对着天边发呆,然后抱怨着抱怨那,在闷头睡一觉,世界又是一个新的,他依旧是那个旧的,别之前更加固执,也比之前更加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