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月光
当时年少,多么希望也会有那么一个世界,只属于自己,全世界都陪着自己安静。
每临夜晚,当声嘶力竭的吼着摇滚,当所有的眼泪最后憋回去变成通红的眼眶,其实,也只有自己知道,在那一刹月光之下突然变软弱的自己的缘由。
最心爱的那个少年,站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中间,唱着动人的《花房姑娘》,那歌声多么的通透,几乎刺穿自己的灵魂,但是他的眼中,为何注视的永远只是那一人?
最心爱的那个少年,他那样的煜煜生辉,离平凡安静的自己是那样的遥远,他唱着《私奔》,可惜对象是另一个人。
他不认识我,他爱的人不是我。
暗无天日的暗恋和难以数说的心情只能在每个深夜,在那一刹月光中惊惶地闪现,然后迅速的消退。就像是迅速汹涌的涨潮,然后又迅速无声地消失。
消失的我。其实只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听着录有他声音的手机。
消失的我。其实只是那个懦弱到不敢上前向他问声好向他介绍自己的女生。
消失的我。其实真的真的很喜欢他的啊。
会在体育课上四处寻找他的影踪,偷偷地坐在看台的角落上看他打球,然后那个骄傲美丽的女生,会在他中场休息的时候给他递水递毛巾;会在做早操的时候伸长了脖子看向有他所在的地方,盯着他看他做着毫不规范的伸展运动;会在广播站偷偷塞纸条送他歌;会在运动会上偷偷地递加油条;会默默的在日记本记上很多关于他的事情,每一天……
但是这些,他都不会知道了。
我那么努力地想要试着去靠近他,但是最终,只能任凭一夜一夜的喜欢被月光冰凉,心痛到麻木,麻木到心疼。
下雨天就站在车站孤单地等待公车,看着他载着那个女生在雨幕中潇洒离去,雨雾逐渐模糊自己的视线,帆布鞋和长裙摆都被潮湿的雨水濡湿,双眼骤起大雾,不肯睁开。头发更是可怜的粘连在一起,像只狼狈的被人抛弃的小狗。
春光明媚的日子,就看着他带着他的“花房姑娘”去远方旅行,亦或是快乐地私奔,总之去到远离城市远离喧嚣的地方,去到那个自己所梦中的世界。没有我。
原以为一切都会这样,自己永远也没有拥有姓名的那一天,站在他的世界之外刚好一点。真的是这样以为的,也以为自己会就此罢休,将对他的爱恋都深深藏进时光里,深埋进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回忆里。
但是,他们分开了。
最后一个,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的亲吻,他们没有任何预兆的分手,没有任何预兆的形同陌路。
曾经那个明眸皓齿,会在阳光下,带着运动过后蜜色的汗水微笑的少年,却渐渐的沉默了起来。
他会在放学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校园幽僻的小径中躲藏的长椅上坐着,他会安静地听歌,然后唱着他的《花房姑娘》,他会默默地打饭,一个人坐着认真的吃。
他不会再在球场上露出仿若普罗米修斯般给我光亮的微笑,他空荡荡的后车座上再没有人去居住,即使是在阳光温暖的日子,他也不会再外出旅行。
他的每一举每一动,每一个假装微笑的表情,每一个黯然神伤的影子,都拉扯着自己的心,深深的伤痛着,在每个夜晚,在有月光的夜晚,他的悲伤连结着我的悲伤挂在月亮上摇摇晃晃,撼动着我薄弱的心脏。
于是试着努力勇敢的接近他,向他介绍自己,若无其事的关心他,把每一天的时钟都设置成他的生活节奏,把大脑清空,完全装满他的一切,我想我一定是着了魔发了疯。
想要看到他再快乐起来,这是最初也是最终的心愿,无论他的身边会是谁。
但是,不想要他再继续孤单下去,不想看到他孤零零一个人,不想看到他下颌紧绷的悲痛模样。于是我试着勇敢,用力地向他靠近。
在他放学后默默坐在长椅上的时候,也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座椅上,假装心无旁骛的看书,实际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在两个人双眼交汇的时候互相点头问候一声。
在他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鼓起勇气走到他的对面,询问他自己是否能够坐这个座位。
在凄凄冷冷的下雨天,他没有带伞,没有骑车,只是单肩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阿迪达斯,于是自己,便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边,伸长了手臂,将伞举到他的头顶,和他一起在湿哒哒的车站等车。
好像已经习以为常自己的突如其来和无端出现,他只是对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足够让自己一天心花怒放。
等到目送他上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那辆公车早就开走,才发现为了照顾他不要被淋湿,自己的左肩膀全都湿透,棉质布料紧密地贴近自己的皮肤,带着他离开后留下的依稀的烟草味道。
以为已经足够地在他心上站稳了脚自己,以为自己终于到了可以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说出长达数年的喜欢的时候,他却又再次恢复了笑容。
就像之前的一样,毫无预兆的,一个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亲吻,他们再次和好,亲密更甚之前,就像是被命运粘连的双手再难分开。
那么关于自己,关于自己的定义,关于自己在他生命中的定义,又究竟是什么呢?
在他难过伤痛难堪的时候短暂陪伴的过客?还是始终如一的毫无相关的陌生人呢?
日子滑过,滑过,连同夜晚都逐渐暗淡的月亮,陪着自己一起消失,陪着自己一起熄灭最后一丝光亮沉寂在这无边夜色之中。
他们带着鲜花般灿烂的笑脸明晃晃在天光之下,被微风吹到自己存在的任意一个地方,无处逃脱。
他们骑车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的身影,带着阳光的温度,滚烫地烙在自己的脊背上,却为何仍然冷得发凉?
他们的笑声穿过整个城市穿过整个喧闹的人群穿过车水马龙,最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在卡车车身之下安静下来的两个笑容,逐渐的僵硬冰冷。
但是一直躲在两人身后的自己,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那天上的一刹月光,时刻提醒着自己,原来早已经,早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