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请在未来等着我

2021-04-03  本文已影响0人  望溪南

瓢虫在我的东北老家被亲切地唤作“花大姐”,至于何来这个称呼便不得而知。

每年三伏天数量最多,既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行将哪里去,火热的烈阳下每只瓢虫都是孤独的行者,本无意结群,却往往成群出现,给人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如蝗灾过境短暂停留。

窗上、桌上、书本上、校服上、前桌的后背,女同学的秀发,我的胖脸...爬满这色彩缤纷绚丽的虫。

我谈不上欢喜,更谈不上厌恶;只是身处室外,漫天的瓢虫扑在脸上,不得不微眯着眼。

用手去捉来一只仔细端详,指尖便染上那股奇怪味道,这味道好像是它特有的,单独为它命名的,不香不臭,叫作瓢虫的味道,算不上好闻。

高中时期它陪我度过了一段极其枯燥难耐的炎炎夏日,身着短衫的老师在讲台慷慨激昂地讲着,恣意挥洒着汗水,我却在辜负着那颗真心,正骑乘着霸王龙遨游在地球之外的大千世界里,此刻能将我唤回的只有急速飞来的粉笔头和落在桌上的瓢虫。

一只橘柚色黑斑瓢虫将那灰色透着光的软翅迅速折叠隐藏,合上鞘翅悠哉游哉的在化学书上漫步,我不善良,至少对昆虫算不上善良。

它并不怕我,可能它一直以来都不惧天地的淫威,小小的身躯把我从外太空拉回现实,遂将全部心思放在眼前这个幼小的生灵上,拿起有些潮湿的笔将笔尖儿缩回,轻轻的压了下小瓢虫的硬壳,它急速收回外展的脚,停下所有动作装死,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这拙劣的演技被我一眼看穿,难不成拿我当傻子戏弄?我等着它“复活”,再去挑逗。

却有些不理解它为何装死?难不成它的天敌不吃死物?若猎物当真被猎人瞄准,难道他会因猎物装死而放下猎枪?不会的。这只会让他更加精确地瞄准,或省下一颗子弹而已。

此刻只有急速逃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难道它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羚羊看到豹子、老鼠看到花猫必定仓惶逃窜,可它好像从未把谁放在眼里。

我把笔尖儿轻按出来,将它整个身体挑翻,极度专注的我额头已浸出汗珠,等了好一会儿,感觉危险解除,六只黑色的细腿伸出来不停蹬动,于翻身而言实没有任何帮助,待到鞘翅刚一打开便轻松地翻过身来。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与瓢虫的互动,早积累了丰富的作弄经验,把笔倾斜着立在它面前,若是今天的瓢虫识相就会沿着笔杆向上,爬投无路后振翅飞走,或是不识相绕开我设置的重重障碍,最终爬到桌子的边沿飞去。

爬到书本上时,我则用手中的笔画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它总是不按照规矩来,后来我开始画两条线将它圈入其中,可即使课本上我画出来的道路是那样宽敞,即使路旁写上悬崖二字,它总是义无反顾地爬下悬崖,对此我倒并不担心,因为它会飞。

看着惬意的它,青春躁动的心静了下来,不再因这燥热的天气苦闷,不再因周围人煽凉的动作躁动,不再因讲台上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愧疚。

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墙上两旁斜挂着的四个风扇左右不停摇头,却带不来一丝清凉,仿佛在告诉我们这样的天气就不应该闷在屋子里上课,对此发出无言地抗议。

这股热气不停的在教室内循环,眼中的人影不时揪起黏住前胸的衣襟迅速抖动几下,我忘了自己在哪儿?是谁?好像在跌下悬崖的空中漂浮,又或是在书本上爬行,周围如此静谧,直到眼中的瓢虫支开坚硬的鞘翅,通透的软翅舒展开来,微微震动后我的目光随着它的离去飘走,落在窗上、落在他/她们的身上,一经发现,他/她们会翘起那颇不友好的兰花指,轻轻一弹将它送走,一切归于平淡,当中不乏几个和我一样无聊的人重复着无聊的游戏。

我从未如此认真仔细的观察过人,短短的几分钟却认识了眼前的这只瓢虫,真正认识一个人可能需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

那只瓢虫落停在前桌的背上,我的头也随之抬起,天气本来便闷热,学习氛围又热情似火,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味道,除老师外,纳入眼中的每个人都穿着同款蓝白横格短袖,而我身上这件领口袖口早已微微卷曲泛黄。

男生的袖头尽量向两肩卷起,恨不能赤身裸体地坐在这里,几个女孩儿也学着样子将本就短短的袖口向上撸起,汗珠将前额调皮的散碎留海儿与两侧鬓角牢牢吸在脸上,有那么固执的几根无论扇风的力道多大也不愿在此刻随风起舞了。

我的目光与讲台上的老师偶然相对,他便会叫我起身回答刚刚讲过的问题,我哪有时间听课堂上的内容,心中不免愧疚,不过耳朵灵光些的话总能像鹦鹉学舌似的说出正确答案,最终安然无恙地坐下,大多仰仗身边人的帮助,我却很少能帮到他们。

窗外蜂拥而至的瓢虫在短短几天内尽情地沐浴着阳光,几日过后成群的大多数瓢虫便以不见尸首的方式骤然消失,仅留下几只贪恋人间或掉队的可怜虫静待死亡,留下来的,它们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身体内的水分越来越少,最终成为干枯的标本留在窗缝之内,为清洁工作又徒增了一些烦恼。

大部队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曾听人说大部队都钻进了深山,等待来年这个时节再相逢,我却从未在山上发现过瓢虫窠穴的踪迹。

大学毕业后我换了城市,投身工作之中。却很少再看到这位亲切的“大姐”,再燥热的天也极少发现它的身影。

为了再次找到它,我换了份新的工作,到面试的地点有八十多公里的距离,路上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孤单,又将一个人去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那些需要用一生认识的人,如今我就好像那些掉队的瓢虫一样在静静地等待死亡。

我可能注定是个孤独的行者,只能一人上路,可命运不正和那瓢虫一样吗?本无意结群却从未脱离群体,此刻车上、街上到处都是人,甚至将要面试的公司也同样都是人,所以我好像从未孤单过,只不过是内心永远孤独。

前段时间接连几日的阴雨天让人心情压抑,都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不再喜欢躲在温暖的房间内,站在窗前看雨,不再能感受静听雨声的惬意,真正面对生活后我便无法享受惬意了,不再能感受到雨落带来的宁静,压抑的情绪本该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一扫而空,可找工作的压力、生活的迷茫像永不散去的乌云笼罩上空,这久违的晴明不仅未将压抑的情绪带走,反增一层闷热,最近天气变化无常,换衣的速度根本来不及适应,腿上正裹着一条秋裤在路上迈步,一会儿上车后定十分遭罪。

无意中低头扫了一眼袖口,一只橘色的瓢虫安然停落在黑色牛仔衣袖口,我马上抬起胳膊,袖子为灰黑色布料,阳光下这橘色的小只被周围的黑色烘托得如此鲜艳,本已黯淡了光芒的眼眸中全映着它的色彩,此刻我是如此害怕它离去,一心想要带着它去面试,这一路上自己便能摆脱孤独,不再无聊,不再害怕,我的勇气就此而来。

幻想着这一路上它陪着我坐公交,倒地铁...几个小时候后它不用飞便到了数十公里外的地方,对它来说一定很神奇吧,可它有朋友、家人吗?它们又在哪里?我若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它带走是不是有些残忍,可能这一辈子它都无缘再见到自己的亲朋好友啦...

将它赶走实在不舍,不将它赶走又感觉自私。

有了它作伴后我还是害怕,害怕它突然飞走又留下我一个人,要不要将它捉进瓶子里?这样便能让它一直陪着我,我还能保证它的安全。

落在袖口的瓢虫啊!我给你自由便将要失去你,失去勇气;可若是将你禁锢,便是伤害你,我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保证不伤害你的同时又不让你离开?

思来想去,我并不愿为了一己私欲而限制你的自由,只能尽量减小身体动作,减少走路甩动衣袖可能带来的惊吓,希望这一切都是你的自愿选择。

路上车水马龙,我必须花费些时间去注意疾驰的车流,不能把所有的目光都留在你身上,走走看看你还在,我笑笑。到了公交站后再看就不见了你的踪影,你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我还是笑笑,坐上车后秋裤开始发热,晕车的感觉阵阵袭来,闭上眼想象着你还在,思考着人生旅途即将迎来的转弯...

你的离开让我有些失落,但并不会因此难过,感谢你陪伴了我这短短的一段旅程。你的离开是因为我对你的关注太少吗?我已经尽力抽出时间看你啦。是因为我给的自由太多吗?我本来便无权干涉你的自由。

也许你并未离开,因为你从未到来,对你来说只是累了找棵树落下歇歇脚而已,正巧碰上个思想敏感而又感情泛滥的人,来我这里之前不知你已飞落过多少地方,而你到底从哪里来?来到这里是否为你本愿?或是被人带来?大山深处是否留有你的痕迹?我的袖口留下了你的味道...或许只要活着便要不停地走下去。我不需要你的回答!你只要知道刚刚落下的那棵“树”,不会伤害你就够了。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认真真地观察过瓢虫爬行或蚂蚁搬家了,我的心像个北方甜粽一样被五花大绑起来。虽有红枣一般甜甜蜜蜜的心却没人能够看到。到底是心太乱了看不到了这些,还是因为看不到这些而心变得越来越乱?

你慢慢地飞,也许还能找到部队,也许还能飞回教室,也许还会遇到千千万万个我,千千万万个也许...千千万万个我将会带着你走上一小段路,若你在我肩膀上停留一秒,那就与我做一秒的朋友吧!若你在我的肩上停留一生,那么我们就做一生的朋友吧!

家乡的瓢虫虽然少了,但却一直都在,上学时光记忆中的它们,如今未变,它陪伴过我人生一小段路,它们却实实在在地陪伴了我的一生,还有那人生未走的路上已经提前出现了它们的身影,在未来做好了准备。

早已排好的剧本,它们将会在何时出现落在何地,我们未来肯定还会再见,等着我!我会走下去,所以请和我做这一段路的朋友吧!和我做一生的朋友吧!

也许是我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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