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4

2020-09-14  本文已影响0人  荀皓

和老领导认识是在上世纪80年代的第二年。

为解决两地分居的困难,我在从延安往西安的工作调动过程中,通过老友父亲的介绍联系到老领导,这两位老人曾是西柏坡和中南海的老同事,又曾前几年一起下放陕北洛川,因此对北京知青有了解有感情,自然提到我的调动之事就痛快应承下来。

调动还算办的顺利,来到了新单位,老领导是系主任,我在其麾下教研室工作,在以后10多年近距离的工作和生活接触中,逐步对老领导有了深入的了解,他的学识、领导力、工作作风,让我深为敬服,感触彼深。

有一段时间,与老领导的办公室相邻,新的办公楼刚刚启用,宿办合一,一人一间。老领导家在城里东木头市省出版局宿舍,早上来下班时走,每天来了后,不是开各类会议就是有人找,总是忙忙碌碌,我自然不便打扰他,但也想着尽力多关心他,和老领导认识以后,除看望时带点食品水果表示感谢之外,从来没有送过其他物品,看他有时中午连买饭都顾不上,我出点力还不行吗?遂用单位刚刚配发的液化气灶炒上两个菜,配上提前在食堂买的米饭或馒头让老领导回来吃上现成和热活的。谁知老领导是对我炒的菜不对口还是喜欢这种自做饭方式,自此后,他就常常在上午时就和我说:“今天中午吃什么,菜由我来炒!”我也乐得为他服务,早早买上几样鲜菜准备好等他来做。老领导炒菜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干烧茄子让我开了眼界,将茄子削皮,切成小块,用盐積干水分,锅里放油和几片干辣椒,放入茄块过油煸干,再放半杯水,几经翻炒水干出锅齐活。这本是正经干烧茄子的方法,可我却不谙此道,也是在陕北待久了,常常是点上一滴油,西红柿土豆茄子一锅烩,这固然有当地生活习惯使然,重要的是缺油,需知茄子最能耗油。自此后,那年夏秋,我和老领导时不常的就炒上两菜,有时还喝上一杯小酒,吃完饭时值午休,老领导躺在床上闲翻报纸,我和他抽着烟聊着天,老领导喜忆旧,他的片片回忆不断溶进我的脑中并记忆至今。

老领导籍贯河南南阳,40年代初高中毕业,遂与同学相伴千里,踏着战乱,赴陪都重庆考大学。抗战结束后,又随南开大学回迁天津继续完成学业。当时,“反内战,反饥饿”的学生运动风起云湧,读经济学的对社会问题自然关注,在校期间又读了不少进步书籍,很快便加入地下组织成了学运中坚分子,国民党当局镇压学生运动,老领导上了黑名单。党组织迅速安排隐蔽或转移,组织让他去河北平山解放区。老领导回忆这段时,话语中透着激动,“真危险呀!只差一步就被捕了,默记好组织交待的路线和联系接头方式跑出学校,坐火车离开天津,一路几次化妆过封锁线,好不容易到了平山,通过学习甄别环节后,组织分配到了中办”。当时中央机关面临接收大城市,迎接全国解放的伟大历史转折的重大任务,急缺知识分子干部。也是时势所致,老领导参加革命队伍起点之高一下进了中办,实为幸运。

历经两年西柏坡的革命锻炼,老领导逐步成长。北平解放,党中央进城,老领导随机关先香山后中南海从事机要工作。当时中央和军委合署办公,他讲国内平定后感觉工作有些轻松了,谁知又接着赶上抗美援朝运动,中枢机关和战场两地的往来电文让他们如军人一样,又回到了战争状态中,工作任务相当重,本想还准备脱离一段工作去继续完成学业,谁想已经根本不可能。

建国初期,国内运动频繁,“三次”,“五反”及“思想教育运动”接连不断,尤其是革命队伍中反复进行的“审干”运动,更是触及到了革命队伍中的每一个人,白区过来的,又是知识分子更没跑,老领导成了审查的重点对象。不像我的老友父母,人家虽是师范生也算知识分子,但人家出生陕北,根正苗红,历史清白,从延安跟着中央机关转战陕北,东渡黄河,到了西柏坡,一路进了中南海,其父亲又担任了伟人的生活秘书,所以审干中轻松过关。在反复审干中,老领导对组织忠诚,材料写了一大叠,从中学到正式参加革命,所有经历在要求书写的“自传”中交待的详尽清楚,组织根据自述材料找证明人调查,结果一下出了问题,上面提到和同学一起赴重庆考学之事,其中这位同学经过调查,是参加过与中统有过联系的帮会骨干成员。这样一来中央机关肯定待不成了,老领导离开中南海被调往南京,到刚成立的军队机要学校,任文化系的系主任。当时在中办时军地双重管理,他属科级副团职干部,可到了南京,学校是师级编制,系应该是团级,可55年授衔时,却被授了个大尉,无形中被降了级。没过两年,在部队审干中又扯出这个历史问题,部队也待不成了,又被调到地方,再次回到北京,在中央高教部工作,可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又赶上大跃进期间的干部下放运动,全家又举家西迁到了陕西西安,分配在当时全国总工会西北总分工会干部学校工作。

老领导是个开朗性情中人,沾点知识分子弊病,有话就说城府不深,到了地方基层,人际关系复杂更是不太适应,自然也难得进步。这以后,“四清”,“文革”,单位撤并,陕北下乡,待拨乱反正重新回到单位时,已物事人非,天命之后。这把年纪了还干什么?用院长的话讲,“如果再早两年,我这位子就是您的了”,院长说这话时我正在身边,耳听当时在座人都是一片惋惜之声。作为老同志曾历经坎坷,总得落实政策,而且这也是党的一贯干部政策。单位对此也重视,先有工会主席带人,背着一大包档案卷宗到北京找到中办了解核查情况,后又由我及人事处同志再去北京,找总参机要局说明情况,让该单位补写证明材料。厢红旗一处大院,通过警卫电话,一位自称姓李,上校军衔的干事将我们领进苏式屋顶高大的办公室,详情一说,李干事没犹豫,马上开了证明,估计他事前已得到中办方面信息,前后不到1小时,事情办妥,外调任务完成。回来后和先期外调的人一讲,他们笑言,你们真轻松,我们背着老李向组织交待的这一大包材料,上找老局长李致中,下找相关人,累的可是不轻,谁象你们公私兼顾,完事后去北戴河游玩,还捎着探亲。

真正落实老领导政策实际也不容易,之后又历经几年,经过核实、汇总、权衡、上报,还得赶上省组织部的审批机会,最终在老领导退休前三年,解决了副厅级待遇。实际用处于与老领导而言已意义不大,已然是教授了,两者待遇基本不差,说来也是争的这口气。

别以为说这些,是老领导要给自己争取什么,他可不是这样的人。我与老领导接识虽晚,但10多来与他相处,时时看到的是工作上认真负责,领导有方,生活中宽厚待人,关心同事。记得时任国家经贸委副主任是他的亲戚,该人在其上大学时,常受老领导生活资助,老领导赴京见这位亲戚,不是去解决自己私事,而是拜托这位亲戚向陕西省有关部门反映,多多支持我校的建设发展。果然这之后,省里有关部门给政策,拨款项,老领导的话起了作用,我校得以实惠。还有,为提高教学质量,他四处联系曾经的老同学,现已成为国内知名的专家学者来我校开设讲座,举办培训,使我校影响扩大,教育培训得到长足进步。

老领导上世纪90年代初退休了,每年我都去他家探望,并顺便代他捎办一些琐事。有几次还留我吃饭,不尽使我又回忆起当年他大显厨艺的丝丝片段。以后我调回北京,逢出差去陕,都抽出时间去看望他,最后一次看他时,到了家中才知在医院住院,我即赶去医院,他正在吃饭,看老领导气色、精神还可以,只是多年前膀胱癌术后引起的其他身体的不适作祟。我说您80出头了,身体还挺结实。他说,人活到80岁,现在不是难事,要想没啥毛病继续活着,看来比较难。谁知一语成箴,在85岁那年因患不治之症,告别了人间。得知噩耗已晚,悲痛中在心里默默地悼念,愿老人家在天平平安安!

这些年忆起旧事,常回忆起老领导,他那1米8的个子,宽大的身驱,和善的面容,总是在我头脑中闪现,想念之余在此记述这篇不是悼文的悼文,以致怀念。

(本想文章中附上一张老领导的照片,一想还是打消念头,老领导的音容笑貌早就定格深深印刻在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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