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漫步云端
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如果按照一天二十四小时计算的话,我想:我们已经走了快一天了,但太阳依然整个儿挂在天空中,这让人对时间,无从判断。蓝色的大海到底在哪儿,我们也仍一无所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存在,存在于世界的某个地方,他们的行踪十分神秘,即便是先知,也无法告诉我们确切的地址。但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你也无法懂得对方的全部。
告别竹子后,我们继续朝着太阳指引的方向前进。白云在我们的头顶飘移,偶尔,会有一群洁白的鸟儿从我们头顶飞过。天空如此大,我们如此小。
“舒城的天空不是这样子的。那儿,一抬头就见高楼,一栋接着一栋的高楼。”我回想说。“真没用,要我说呀,它只是不适合你。你看,有那么多人要到舒城去,这是为什么呢?有问题的,也许在你。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挺不服气的,但蒋小丫,你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小王子突然一本正经地批评我。
“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能这么批评我。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不服气地回嘴。
“又来!像你这样老是有求于别人的人,当然希望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因为你老是需要我和朱小犹,但反过来,我们可不怎么需要你。”小王子今天是怎么了,净跟我唱反调。
“真的吗?你们真的不需要我吗?”我有些生气了,是真的生气。
“朱小犹,你说句话呀。”小王子推搡着朱小犹,想让朱小犹帮他说话。朱小犹的目光却落在别处。“你们快别无聊了,看高处的云,云快散了,太阳要整个儿跳出来了。”我仔细揉了揉眼睛,只见太阳就像十个柚子那么大,像红领巾那么红。白云如仪仗队般排列围绕在它的周围,大自然真是奇妙。我忍不住唱起歌来:“太阳太阳,你孕育了大地,照耀了万物……”
“你不要唱了,好难听呀。”小王子赶忙捂住耳朵。
“蒋小丫的歌声可能是丫丫村里最难听的吧。”连朱小犹也如此应和说。
我要火了。
小王子却还要火上浇油,“可不是嘛,小鸟听到蒋小丫唱歌,都会从天上掉下来。”
气死我了。
“蒋小丫,你把眼睛闭上,还有小王子,你也是。让我们向太阳表达尊敬。”朱小犹拉回了我的思绪,他挽起我和小王子的手。我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我们的眼前纷纷闪现出了许多像萤火虫般大小的光团,这些光团奔跑着、飞舞着,好像一只只小小精灵,它们拉着我们跳舞,把我们的身体向上推。
我们立即把眼睛睁开——却发现,我们的影子已经跑到我们的头顶。我们的脚下是白色的云朵和小小的青山山头。“天哪,我们是不是在飞?”小王子激动地捏了我一下。“哎呀,痛!”我叫出声来。“不是在做梦,蒋小丫,我们会飞了耶!”小王子高兴极了,但随即他又冷静下来,“我们没有翅膀,我们怎么会飞呢?”
“看我们的脚下!”朱小犹难以置信地说,“是光团,是光团推着我们在飞。”
我们低头一看,一个个光团就像蚂蜂窝那样簇拥在一起,“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我拽住朱小犹的胳膊,有些紧张。
“放心吧,看样子,这些光团来自太阳,他们一定是想带我们前往蓝色的海边。”朱小犹抓住我的手,“我还没有见过大海,你呢?”
“我也没有。”丫丫村里没有大海,有的就只是山坡、树木、溪流。大海,是比这些东西更辽阔的存在,拥有无边无际的翅膀和深不可测的思想。
就这样,我们一边被光团推着向前飞,一边忘记了自己在飞,我们聊起了大海——那是海洋精灵所居住的奇妙之地。“大海有很多种颜色,浅蓝色、深蓝色、暗黑色,还会有许多蓝的、灰的、能唱歌的贝壳。你们会游泳吗?我们可以一起游到大海的深处,问候小鱼、比小鱼大一点的鱼、大鱼、比大鱼还要大的鱼。”小王子飞得最快,我喊着嗓子跟他说话。
“等一下,为什么大海的颜色是暗黑色?”朱小犹抓住了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问题。
“因为大海很深很深,海底的海底,就是暗黑色。”我自信满满地回答他。
“你不是说没有见过大海吗?这不会,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小王子怀疑地说。
我最讨厌别人怀疑我说的话了。我有点急了。“那你说,大海的深处是什么颜色?”小王子却是哼地一声,不答话。朱小犹帮小王子答道:“管他呢,我们三个都没见过大海。因为在丫丫村里一年四季只有两种颜色,我们习惯了树的颜色,竹子的颜色,小草的颜色,雪花的颜色,唯独没有见过什么浅蓝色、深蓝色、暗黑色。”
“可是蓝色多好看呐。”我嘟哝着,“虽然我觉得草绿色是最好看的,但蓝色也不差。对了,你们说,如果我们把这些经历告诉彩云、金杏和银杏,她们会相信吗?”
“那要看我们怎么告诉他们了。不过,连我自己都需要时间慢慢消化、慢慢接受眼前的这一切,相信他们也一样。”朱小犹思索了一会儿说。
“先别想着怎么让彩云她们相信了,你们说,我们一直这么走这么走,是不是可以走到太阳、月亮、星星上去呀?”小王子沉浸在飞的快乐之中,满脸的陶醉。
“笨蛋,还没来得及见到月亮和星星,你就已经被太阳的炽热给烤死了。”朱小犹说。
“会吗?这儿的太阳也像平时的太阳那么热吗?”小王子对常识产生了动摇。
转瞬间,我们离高处的云彩越来越近,近到快到撞上去了。我们正不知该如何调转方向,脚下的光团已经加快速度将我们的身体往云彩上撞,怪的是,撞到的云彩即刻又散开了,新的云彩出现,等我们往脚下一看,我们已经在云彩上行走。
小王子把手伸向散在天空中的云朵,每触碰一朵,便变出许多新的五彩云出来。“我们好像变成了魔法师。”我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我的身体好像被燃烧一样,心中有一团温和的火。我跟在小王子后面小心翼翼地行走,悬空行走的感觉有点帅,但也很陌生。
我静静地徜徉在天与地之间,也许你还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也许你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幻想,是虚构。但快乐,如此陌生而又真实的快乐,是我从未感受到的,且这陌生让人愿意相信:没有哪儿比这儿更让人完全放松了,我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一股全新的力量包围着、充斥着。也许,力量这个词跟我这么小的人儿似乎没什么关系,即便,我到了爸爸妈妈他们那个年纪,我也不会觉得自己充满力量,相反,我倒会觉得,十分无力。
所有的忧愁、烦恼,被一片片次云彩甩到了九霄云外。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向我们打开,在这片云彩的尽头,猛地冒出下一片云彩,每一朵云都十分饱满,像圆鼓鼓的皮球,它们互相推撞、上蹿下跳,它们在太阳下睡觉,在月光下起舞。它们当中,有的很洁白,有的看起来有点脏,可能那些脏的,就是我们口中所说的乌云吧。
“倘若我也是一朵云。我想做白云,不想做乌云。”我对朱小犹、小王子说。
“你都这么黑了,还想做白云!”小王子忍不住大笑。
“那你呢?”我反问他,“如果我是乌云,你不也一样。”
“我可不想做什么白云还是乌云,我呢,想做一朵慢吞吞的云。”小王子美滋滋地说。
“什么意思?”
“就是一朵在天空中慢悠悠、慢悠悠移动的云,一天只挪动一公里。”
“懒死你。”
“慢一点不好吗?你这个人,老是急匆匆的,你做题急匆匆,所以你老出错;你上学急匆匆,所以你老有东西落在家;你说话急匆匆,所以你老说错话。”小王子细数我的“错误”给我听。我不同意他的说法,我觉得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上学急匆匆,是因为你在楼下催我,害我老慌慌张张,才丢三落地。我做题急匆匆,也是因为你老催我一起回家,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催我,所以我才会出错。”说完,我才发现,我们好像真的很喜欢把错误全都推到别人身上。
不过,让一个未成年人承认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在大人的世界里,承认错误就等于失去面子。在小孩的世界里,承认错误就等于认输。所以,千万不要跟未成年的孩子讲道理、争对错,那只会白费唇舌,显得你十分天真而已。
“又在想什么呢?蒋小丫,你怎么总是心事重重。”小王子转过头来,朝我做了一个鬼脸。“难道你没有心事吗?”我问他。谁都会有心事的。
“像朱小犹啊,他就总说什么心事三千丈这种文绉绉的话,来形容他的心烦意乱。”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这样说过。”小王子认真地回忆道。
呃……好吧,因为,这是我临时瞎编的。
“我的意思是说,人一定会有心事。”我心虚地补充道,“我们这次去寻找海洋精灵不就是为了解决我的心事吗?你说,住在海边的精灵们,他们会愿意帮我们实现心愿吗?”“不是我们,是你!”小王子故意强调“我”和“我们”的区别。朱小犹这时忽然转过身来点点头,似乎十分同意小王子的说法。
不知过了多久,云彩越来越少,云层越来越薄,我们离地面越来越近,一阵风吹过,我们被风吹到了地上。这又是一片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地方,四周是荒凉的野外,头顶是寂静的天空,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一个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永远不知道还有多远能到的地方。
“你们看,太阳不见了。”我着急地指着天空说。我的心,像被撕掉了一层保护膜,没有了太阳,我们该怎么继续前行?“你们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忽听得隐隐约约有一阵歌声从远处传来。这歌声难听极了,比我唱得还要难听得多。我们循着歌声小心翼翼地四处找寻,终于,在一块干涸的稻田旁,我们找到了唱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