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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秋

2024-07-07  本文已影响0人  城外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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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创作第四期:遇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温迎坐在那张做工精细的拨步床里,她的视野只有喜帕下小小的一片火红。心砰砰地跳着,手心也不由得出了汗。许是头上的钗饰着实有些重了,温迎微微仰头,手却不小心摸到了小床上的东西。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满了干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出门前嬷嬷特意说过的,这是美好的寓意。

新房外的烛火在暮色里晃动着自己曼妙的身姿,影子打在了木窗上,更显得柔婉。房外火红的烛焰随着轻风起舞,木窗上暧昧的影子惹人浮想联翩,就连新房内的烛火也跟着躁动起来。

温迎的思绪跟着烛火飘了起来,她仿佛在暮色里看到了那个少年郎笑着向她走来。今日,是她和少年郎的喜日。这一刻,温迎已经等了八年。比起朦胧的夜色,这更像是一场醉人的梦。

新房外有细微的喘气声,随着和风夜雪一同闯入新房的是一股强势而又冷冽的酒香味,直叫人溺在这浓郁的香气里。

傅长安拿着一柄玉如意,轻轻挑起了她的红盖头。

温迎如愿见到了她放在心上的人,她的少年郎变了很多。个子长得更高了,原本清隽的脸也黑了不少,这些年一定吃了许多苦。她对傅长安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玩闹的时候。

傅长安没有说话,温迎也端庄地坐在喜床上,只有那轻弱的呼吸在肆无忌惮地动弹。

喜欢了八年的人对自己好像并没有像之前一般热情了。温迎看着傅长安清冷的面庞,哪怕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却还是显得冷漠。这一刻,温迎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少年的玩伴傅长安,倒像是那个整天板着脸的哥哥傅长玉。要不是知道傅长玉战死沙场,她恐怕会分不出兄弟两人。

傅长安端起了桌上的合卺酒递给了温迎一杯,温迎紧张得手直打颤,不小心把酒洒出来些许。傅长安轻轻笑了,他稳住温迎的手,两个人顺利喝完了合卺酒。

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温迎娇俏的脸庞,她似乎有些醉了。温迎只觉得口干舌燥,但看到傅长安清冷的脸,她心里有些发怵,她有些怕这个儿时的玩伴了。

“傅……长安……”

“嗯。”

夜色如水,暧昧的气息一下子在新房里散开,烛火都羞得低下了身子。

“砰砰砰……”

“小少……将军,您带回来的云似姑娘突然说自己心口有些疼,好像很严重,您要不……”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傅长安就火急火燎走了出去,独留温迎一人坐在喜房内。

温迎脸上的羞红一下子褪去,脸色变得煞白。云似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过,会是傅长安的亲人吗?是傅长安的朋友吗?温迎的心里突然蒙上了一层云,下起了一场雨。或许是傅长安的朋友呢,温迎试图说服自己。

新房内的烛火燃烧了许久,一直到落烛成花,东方既白,温迎也没等到傅长安回来。温迎的心一直都是乱的,即使一个劲安慰自己,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温迎哭肿了眼,也没能在脑子里搜出关于云似这个人物的信息。难道是傅长安喜欢的人吗?温迎不敢相信那个儿时抓着她手在父亲面前说要娶自己的少年郎会中意另一个女子。但八年的变数实在太多了,况且男子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要求他只有自己,是贪心了。

这一夜,温迎无眠。

不得不承认,云似很漂亮。她生得十分娇艳,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不同于一时的惊艳,云似的脸是很耐看的那种。她的身上有一种介于清纯和妩媚之间的美,像是一颗带着一点点青涩的尚未成熟的水蜜桃,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坯子。这种扶风弱柳的美,最容易蛊惑人心。

温迎看着半边身子都贴在傅长安身上的人,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原来自己放在心上的少年郎也有了喜欢的人吗。

许是感应到了温迎强烈的视线,傅长安和云似一起抬起了头。

云似很快地跑了过来,“长得如此标致,想来是温姐姐吧,长安哥哥当真是有福了。姐姐莫要怪妹妹,这几日我难受,长安哥哥只是在照顾我……”

温迎把视线转向了傅长安,傅长安脸上似乎有笑意。怪道这几日傅长安一直和云似在一起吗,想来也只有云似这个人会让傅长安开心吧。

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另一个女人如此亲密,云似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她用力攥了攥自己的袖口,死死咬着嘴唇,想要将那股子难受的劲压下去。

云似像是没看见温迎脸上的表情,一个劲地自说自话,“姐姐,长安哥哥这几天因为我冷落你了,你千万不要怪他,是我不好,这几夜我也劝长安哥哥去你房里的,但是长安哥哥他不愿听我的……”云似娇俏的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迎看了傅长安一眼,见他脸上罕见地露出紧张的神情,想来是担心云似被自己欺负。一想到这里,温迎感觉有刀子捅在了自己心上。

傅长安真的变了,变了好多,他还喜欢自己吗。也是,儿时的玩笑罢了,怎能作数,恐怕也只有自己放到了心里。

温迎有些后悔了,后悔因为儿时一句戏言嫁给了傅长安。早知道傅长安身边有了别人,她一定会退了这娃娃亲的。现在傅长安有了心爱的女子,他该是会怨恨自己的吧。

再想到这几日下人说的话,傅长安宠爱云似,对自己冷淡的事已经在百姓那里传开了。这对傅长安的名声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对温家来说,那更会叫人看了笑话。

温迎想起了出嫁前双亲说的话,也许自己真的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执意嫁给傅长安,这真的是一场豪赌。

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温迎知道,如果这个时候闹和离,无疑是将温、傅两大家推上风口浪尖,更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傅、温两大世家本就引人注目了,倘若再弄出什么是非,恐怕更会引起诸多不满。

温迎不敢赌,也不能赌,只是在心里下了决定,要离傅长安远一点,离云似远一点。

是夜,凉薄如水的夜。

风轻轻吹着枯黄的落叶,外面似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温迎正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账本的时候,傅长安来了。

他的脸上布满了红色,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温迎一眼就瞥见了傅长安身上那一抹亮眼的红色,想来是云似的胭脂蹭上去的。看到惹人浮想联翩的痕迹,温迎愣了一下,接着挪开了目光。

“夫君,夜深了,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同我说吗?”

傅长安默不作声,他的脸却越来越红,眼睛也通红。

“夫君,你没事……”

温迎还在思绪纷飞的时候,傅长安一把抱住了她。

“夫君,你……你怎么了?”

傅长安还是不说话,但这不平常的动作让温迎恐慌。

“夫君,你……”

温迎用了力气推开,但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傅长安。

“傅长安,你在干什么?”

“傅长安,放开……”

一阵阵微弱的声音被吞噬,只余下惊涛骇浪。温迎第一次知道力量的悬殊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房檐上的水珠一串串砸到了尚未盛开的花骨朵上。花瓣被这场来势汹汹的雨水摧残,被迫绽放开来。花蕊更是饱受摧残,被压弯了身子。雨越下越大,花骨朵在雨的摧残下开了一夜。

雨停了,半边玉枕被泪水打湿,温迎也早已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了。

“夫人,您可是醒了。”

“将军一早就走了。”

“临走时还吩咐我们好生照看您。”

“……”

温迎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傅长安走了,和云似一起去了西北。与其说是不能延误战机,不如说是傅长安刻意躲着自己,许是怕云似知道昨夜的荒唐。

傅长安,他真的变了太多。

依稀记得小时候的傅长安还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团子。那时他还呲着两颗大门牙放出豪言说要娶她。他们在京郊外的田地里放风筝,在水里摸鱼,累了,就躺在花田里休息。没有爹爹的说教,没有娘亲的絮叨,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要是没有那一场灾难,或许他们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如果傅长安的兄长和父亲没有在那一场战争里战亡,傅长安应该还能做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温迎放下了心里的不舒服。成了傅夫人,她就应该放下儿女情长,担起自己的责任。长嫂自从意外的滑胎后就再很少出房门,傅家的几处商铺和酒庄都归自己打理。即使是出嫁时在家里学过,温迎也很头疼,但幸好有傅长安留下的刘管家帮衬着自己。

温迎平日出去也常听士人夸赞傅长安的骁勇善战,他们说傅长安比起父兄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世人眼里,傅长安和云似是一对佳偶,云似不会打仗,但她愿意陪着傅长安在边远的沙场,他们完美诠释了那句夫唱妇随。明明自己才是傅长安的妻,不知为何,温迎心里突然有些苦涩。

温迎遇喜了。一开始她还只是睡不着觉,会整日胡思乱想。后来温迎吃什么吐什么,叫来大夫一看,才知道是遇喜了。

傅家上上下下都很重视温迎肚子里的孩子,对于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傅家的下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将会成为傅家未来的希望。

傅母怕温迎整日忙碌累了身子,自己接过了管家的责任。长嫂也整日跟在温迎身边,天天失神地盯着她的肚子看。温迎好几次想吃点什么,都会被长嫂的眼神吓一跳。

温迎的日子过得越发滋润,她的心也更加慌乱。傅长安讨厌自己,那他也会讨厌这个孩子吧。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出生了,傅长安会认这个孩子吗。这是傅长安的血肉,傅长安应该不会伤害他吧。这个孩子来得着实是太意外了。

自打知道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小生命后,温迎的脸上整日挂着沮丧的神色。她很渴望有一个孩子,但她更怕自己保护不好他,怕他不被自己的父亲认可。

温迎终究还是接受了自己肚子里有了小生命这个现实。当她第一次感受到宝宝踢自己的时候,她觉得很神奇。她把手轻轻地覆到肚皮上,那里,露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手掌印。温迎轻轻抚着肚子,怕肚子里的小人不舒服,她尽量放平身子躺着。也许,这个孩子将来会像他的父亲一样驰骋沙场。

得不到傅长安的爱,有这一个孩子可以给自己解闷,陪自己说话,也算好的。如果傅长安真的厌恶这个孩子,那她会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她有钱,可以自己将孩子养大成人。

就在事情像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朝堂上又传来了一个噩耗。温承临推举的转运使没能及时把粮食运送到西北战区,粮食得不到补给,战士没有力气作战。军队又被鞑靼围困,傅长安跳下了悬崖,现在不知所踪,估计凶多吉少。温承临也因为此时受到了牵连,革职查办。

消息传得很快,军情从西北战区传到朝堂再传到民间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一时之间,转运使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温承临也因为推举转运使而被百姓唾弃。有人说温承临是贪官,想昧下粮食卖钱。更被人认可的说法是温承临为了女儿温迎授意底下人不运粮食,他是气不过傅长安冷落温迎。一时之间,流言散布京城。

温迎听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她知道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相信父亲会做这样的事,父亲一定是被陷害的。

温迎急着回温府看看,但傅母看得紧,说什么都不让回去,生怕温迎和孩子会受到一丁点伤害。

温迎急得团团转,偏生府里的下人也在说闲话。她们说温迎不配当将军夫人,说温迎的父亲是小人,温迎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开口。几个丫鬟在抱怨说傅长安不会喜欢温迎这样的女人,说云似和傅长安才是一对璧人。看着小厮丫鬟脸上流露出的不屑和厌恶的神情,温迎一时难以舒缓心情,急火攻心,动了胎气。

温迎脸色苍白,一只手扶着腰。看见她的身下还有鲜红的血流出,几个丫鬟陷入了恐慌。老管家及时站出来主持大局,安排人烧热水,叫接生婆,找人将温迎抬到了小床上。

温迎出了一身冷汗,意识也有些模糊了。小腹的痛是一阵阵的,恨不得要了她的命。温迎死死抓着被单,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印。她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额头上的发丝全被汗水打湿,泪水混着汗珠流到了玉枕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温迎用尽力气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保住孩子。

温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在一片黑色的海里沉浮,那一片海困住了她。温迎沉没在窒息的海水里,缓缓下沉。在那片海里,她看到了傅长安,一个小小的傅长安,傅长安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贪玩落水,是傅长安从桥上跳下去把自己从水里拖上来的,自己还大病了一场。打那以后,温迎再不敢去有水的地方。温迎朝着傅长安走过去,近了,她看清傅长安怀里的人,是云似。

突然之间一阵巨浪把温迎拍到了沙滩上,温迎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了。温迎隐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是谁呢,是谁在叫自己。

温迎只觉得眼前扑来了一阵黑,接着又晕了过去。

温迎感受到了一阵温热,有海浪冲到了沙滩上,卷起沙子拍到了自己身上。温迎看着朝着自己过来的海浪,她闭上了眼睛。就在海浪要将自己吞噬时,温迎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很温柔,像是娘亲的声音。

“迎迎,快点醒过来吧。”

温迎睁开眼时,就看见娘亲坐在床边,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眼睛也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娘。”

“迎迎,迎迎,你……你可是醒了……”

“娘亲……”

白芸见温迎醒了,急忙叫人端水来。

“娘,你怎么在这里?”

温迎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她有些疑惑。接着,脑袋里灵光一闪,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娘,孩子呢?”

“什么孩子?”

白芸一愣,也想到了什么,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娘,我的孩子去哪里了?”

“迎迎,孩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你不要太伤心。”

温迎知道自己的孩子大抵是没保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了棉被上。她不敢相信,孩子就那么没了。她恨自己没用,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那么小的一个生命,就那么没了。该去死的是自己才对,不应该是那个无辜的孩子。如果不是自己非要留下傅长安的孩子,那个小生命就不会离开……

温迎摸了摸小腹,两眼空洞。

看着眼眶通红的母亲,温迎又想起了被革职的父亲。

“娘亲,爹爹呢?”

“迎迎,娘和你说一个事,你……要挺住。”

“娘,什么事?”

温迎的心跳如鼓,她的右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

“迎迎,你爹,他,他没了……”

温迎只觉得天都塌了。

“娘,你别骗我了,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爹不是只是革职了吗……”

“你爹推举的转运使,他没能,没能把粮食及时转运到西北,怕受到责罚,自己逃了……西北战败的消息传来,百姓跪在城门前,要求处死转运使,你爹,他被处死了……”

“娘,爹不是,皇帝不是很宠信爹爹吗……怎么会……”

“迎迎,你还小……不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娘,怎么会……爹爹……”

白芸把温迎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一个月前,皇帝处死了爹爹,哥哥也被关押进了昭狱。

最近几天,皇帝得到了傅长安的消息。有探子说傅长安还活着,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在西北集结了一支军队,正往京城这边赶来。

不仅如此,有人还暗地里在民间散布皇帝勾结鞑靼的言论。是皇帝怕傅家功高盖主,私下勾结鞑靼,出卖军情,借鞑靼的手除去了傅长安父兄,这一次,皇帝是想再借鞑靼的手替自己除去傅长安。

有人在城墙上张贴了李冯这些年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丑事。每一件事,单拿出来,都是灭九族的罪。百姓对这一连串事件大为震撼,一开始没人敢相信李冯出卖自己的国家,那毕竟是他自己的国。但他们也不都是傻的,联系之前转运使的事和宰相温承临的死,真相逐渐清晰。是非在人心,百姓在懊悔自己伤害忠良的同时也把矛头指向了那个叛国通敌的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纷纷揭竿起义,自发加入了傅长安的军队。去那高高的城楼之下,去问一问那个九五之尊,去问一问他们一直仰赖的天子,正义何在,公平又何在!

北风呼啸而过,像是刀子直接往人的脸上拍。

温迎和众人被压上了城墙。

为首的是傅母,她双手被绑在了一起,两个强壮的士兵把她架上了城墙。她看起来并不恐慌,眼底更没有一丝惧色。

“你说,你的儿子看到你被绑在这里,他会撤兵吗?”李冯看起来有些疯魔了,他站在城墙上笑得张狂。

“别想拿我威胁长安,半截入土的人了,老身可不在意什么时候死。”

“是吗,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他会退兵。”

“你害了我的夫君,我的儿子,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长安也不会放过你……”

“那是他们该死。明明朕才是天子,他们凭什么受百姓爱戴,真正应该受百姓爱戴、被世人千秋歌颂的是朕才对……他们算什么,不过是朕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蝼蚁。那些百姓也当真是愚蠢,分不清谁才是王。”

“难道就因为百姓的几句话就要杀我血亲?”

“你们傅家难道没有要反的意思吗?一个将军儿子,一个宰相明珠,早些年傅、温两大世家就走得很近,你敢说傅家没有要反的心思?”

“我傅家祖祖辈辈为天子尽忠,绝无二心……”

“朕不信。”

城墙上的风很大,很冷,也让人发疼。

“温小姐,哦,不,傅夫人……可惜这张脸了……”

李冯捏着温迎的下巴,仔细端详起了这张脸。

“温承临的掌上明珠,果真漂亮。可惜,云似几句话就把傅长安迷得神魂颠倒了。”

“你,什么意思?”

“傅夫人还不懂吗?云似,是我安插在傅长安身边的线人。这下该听明白了吧。”

“没想到傅长安竟然让你怀上了孩子,看来是云似还不够努力……”

“你说,云似,是你的人……”

“傅夫人没想到吧,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我安排云似的做法是对的。我也没想到,傅长安竟然真的冷落了你这个美人,喜欢上了云似……她还真有点本事……”

“我阿爹,也是你设计害的?”

“朕只是派说书先生讲了几段,没成想那些蠢人就全信了。他们,才是害死傅承临的凶手。还有傅长安,如果不是你和他的婚约,朕断不会下死手。如果你父兄答应站在朕这边,替朕效力,朕或许会封你为妃,而你父兄,更会拥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他们,不领朕的情……”

“当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随你怎么说,过了今日,百姓就会知道自己该仰赖的人是谁,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会有人教他们。”

温迎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窟。

傅长安带着军队回来了。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银色的战甲泛着寒光,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杀气。

禁卫军守着城门,在城墙下铺开了一道防线。禁卫军拱卫京师,他们是天子最忠诚的士兵。比起禁卫军,傅长安的军队就有些不堪。军队是临时组建的,大多数士兵带着伤,还有大部分是自发参与的老百姓。

温迎没想到,再次见到傅长安会是这样一个场景,她成了李冯威胁傅长安的人质。之前她或许会奢望傅长安能救她,现在,父亲没了,孩子没了,傅长安,也从未对她有情,她只希望傅长安能杀了这昏君,还父亲一个公道,还天下人一个太平。

“傅长安,朕命令你立即撤兵,真打起来,你没有胜算。况且,你的母亲和妻子还在朕手里,你敢发兵,朕第一个拿她们祭剑。”

“李冯,你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想接着当你的皇帝,那得问问我身后的三万士兵答不答应。”

“哈哈哈哈……傅长安,就那些老弱病残也能称为士兵?”

“李冯,如果不是你通敌叛国,傅家军怎会死的死,伤的伤,你不配为人君主。”

“傅长安,自古,只有胜者才配为王。朕只是做了所有皇帝都会做的事。”

“李冯,你现在放了我的亲人,我保你后半生无虞。”

“傅长安,朕手里有你的血亲,更有五万禁卫军,你凭什么觉得朕会输。朕不会输,朕还要看着你死,朕要看着你被刺破胸膛,看你被捅成马蜂窝,血溅三尺。”

“长安,别管我们,杀了他……”

“母亲……”

“傅长安,朕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撤兵。否则,朕隔半刻钟便杀一个人,直到杀光这城墙上的人为止……”

说着,李冯把剑架到了傅母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在上面划出了一道惊心的血痕。

“李冯,你现在收手还能保你一条命。你问问自己的禁卫军是否听命于你。”

傅长安拿出了一块令牌。禁卫军统领看到令牌犹豫了,李冯看到令牌脸都绿了。那是先帝留下的令牌,禁卫军是先帝组建的,自然只听令于天子。

“不可能,先帝留下的令牌怎会在你手里,一定是假的……”

“李冯,这是我父亲拿兵权换的,现在我有权命令你的禁卫军杀了你。你如果现在收手,我一定留你一命。”

李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身形晃了晃,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哈哈哈哈……傅长安,很好,你很好。撤兵,不然朕现在就杀了你的母亲。”

“长安,杀了他……”傅母只留下了一句话,她用手抬起了剑柄,纤细的脖颈一下子压了上去,血,从脖子上喷薄而出。

“母亲……母亲……”

李冯见傅母抹了脖子,他愣了。接着他把温迎抓了过来,“傅长安,撤兵,撤兵,我让你立刻撤兵,不然我便把温迎的衣服扒了,让城墙上下的士兵也见识见识傅夫人的风姿。”

“李冯,没用的,傅长安最讨厌的就是我了。这一把,你赌错了……”

“就算他不爱你,他也会爱自己的面子。再说,你看他那眼神,那可不像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来,你还算是有点用处。”

这一刻,温迎想杀死李冯的心达到了顶峰。

“傅长安,杀了昏君……”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能看见翻飞的衣袖,温迎跳下了城墙。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迎迎,娘亲来找你了……”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众人纷纷挣脱士兵的桎梏,纷纷跳下了城墙,鲜血染红的江山如画。

李冯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了,看着傅长安猩红的眼,李冯笑了,“傅长安,黄泉路上有她们给朕作伴,也算是值了。朕是走错了棋,但你也没赢。”

城墙下的众人见李冯用剑抹了脖子,纷纷冲进了城内,他们将城内不降的士兵绑了起来。

傅长安轻轻擦去了温迎脸上的血,他把脸紧紧贴在温迎的脸上,感受着她的温度。

“阿迎,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好不好……”

血在城墙下流成了河,母亲,阿迎,长嫂……这是她们用命换回来的城。

傅长安赢得了民心,百姓推举他做皇帝的呼声越来越高,但他只是从皇室里挑选了一个孩子让人当成储君培养。解决了李冯,清理了朝中余孽,傅长安又当回了将军。不同与以往的是,他不上朝了,傅府也整日阖着大门。没人知道那位声名显赫的傅将军去了哪里,只知道他突然之间从京城里消失了,只有在朝堂上发生了大事的时候才会回京城。

我是傅长安。

今天,是我迎娶温迎的日子,那个灵动活泼的小姑娘,终于成了我的妻子。

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在我印象里她还是那个灵动活泼的小姑娘,整日缠着我陪她溜出去玩。她就像一个小太阳,在西北,那里只有埋葬了我父兄的冰冷的风沙。快挺不住的时候,我都会偷偷摩挲她的小像,那是我来边关前偷偷剪的。她的小像被我摩挲得掉色了。不过,以后我好像不需要睹物思人了。

我以为不会在和阿迎分开了,但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我又要回边塞了。如果让我再回到那个时光,我是绝对不会和阿迎分开的。

刘管家的信传来了,他说阿迎遇喜了。老天,如果这是梦,我只希望自己不要醒来。

李冯联合鞑靼要害我,我早有防备了,他害我父兄时用的也是这招。他想要我死,我将计就计,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刘管家告诉我京城里传开了阿迎父亲的谣言,阿迎情况不太好。我知道,是李冯在作怪。西北军粮紧缺,他想一石二鸟,除掉我和温承临。他也不想让我留下孩子,不想看到傅家的血脉绵延。我告诉管家要保护阿迎和孩子,管家告诉我他会办妥,会用假死的方法把孩子送到京城外。

我没想到,自己活着的消息被云似传回了京城。李冯知道了,他绑架了傅府和温府的人。一开始留下云似就是想着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能更好地控制她,掌握她的动向。没想到她竟然找到了给李冯传消息的机会,我气不过,把她杀了。我知道自己该回京城了,再不回去,京城就该乱了。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那一次回京成了我和阿迎的永别。我真没用,连自己爱的人都护不住。说实话,李冯说让我撤兵的时候我心动了,我本来就没想坐那个位子,我的父兄已经没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爱的人了。但阿迎不答应,母亲不答应,我身后的三万将士不答应,守在西北边塞的英魂更不会答应。

我的母亲,我的阿迎,她们最后还是撇下了我,从此以后,我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活着真没意思啊,我想追随他们一起离开。刘叔往我手里塞了个孩子,是我和阿迎的孩子。我知道,自己还得活着,要照顾好孩子,不然阿迎会生气。

很多年以后,小宝说想见娘亲,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骗他说阿迎喜欢乖巧懂事的独立的男子汉,不喜欢天天找娘亲的笨蛋。小宝又信了,打那以后,他很用心地习武,读书。

阿迎啊,小宝做错事还理直气壮的性子一定随了你,和你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阿迎,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庄子里种下的梅树吗,小宝说梅花开了,可香了。

阿迎,京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好大呢。

但是啊,你都看不到了。

阿迎啊,我心悦你,你知道吗。

下辈子,我一定要早点遇见你,去说给你听,说到你听得厌烦为止。

傅长安要爱温迎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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