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张爱玲十八岁时在散文《我的天才梦》中写下了惊艳世人的语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初读这句话，我仅停留在表层字意，总觉得张才女有点儿言过其实了，华美的内里未必全都如此不堪。随着年龄渐长，我才慢慢理解了它的真实与残酷。

徐则臣的小说《露天电影》正是对这句话的完美诠释。

《露天电影》讲述了主人公秦山原十五年前在乡村做露天电影放映员的一段经历。但作者并未平铺直叙，而是以旅途中偶然下车小便为引子，让他无意中发现此地竟是曾经熟悉的村庄，因而中途匆匆结束旅行，回到这里怀念旧时光，与故人叙聊昔日过往，然后情敌孙伯让出场，一步步揭开他在过往的那段岁月中曾经干过的龌龊苟且之事。最终在孙伯让的主导下，他的真实面孔浮出水面。

聚焦男主秦山原，在小说前半部分，他的形象何其光鲜亮丽。

十五年前，身为最受欢迎的电影放映员，他谈吐幽默风趣，知识见闻广博，在附近村落知名度颇高，大人、孩子、女性无不景仰、爱慕，与乡人相比，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白月光。

十五年后，他是大学教授，典型的书香之家、知识份子，在工作、生活中受到学生、亲友的尊崇，而自己也非常享受他人的敬慕，甚至可以说沾沾自喜、引已为傲。所以他重回故地后，在小村庄引发一时轰动，也许这正是他归来的目的——重温当年的辉煌记忆。

然而，他真的如外表般光鲜亮丽吗？答案是否定的，尽管他百般掩饰，孙伯让的出场仍使他的形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当年的他，披着放映员的外衣，打着有事或困觉的幌子，在播放露天电影的过程中偷偷诱惑着十里八村的年轻女性，在小树木、墙根底、大树下干了无数次坏事。

令人发指的是，他对那些女性全无感情，甚至连她们的长相、特征、姓名都忘记了。可悲的是女性不但被诱惑了身体，更被诱惑了情感，从此对他念念不忘，甚至不惜抛弃原有家庭。两相对比之下，他隐藏在灵魂深处的不堪与肮脏彻底暴露。

剥开秦山原光鲜亮丽的外衣，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虚伪、腐朽、丑陋的男性。他用华美的衣袍包裹、掩盖着里面恣意攀爬的虱子、跳蚤。他是美丽与丑陋交织、混淆的矛盾体，这正是生活的原生态，没有纯粹的美丑、善恶之分。

话说回来，作者在塑造秦山原时，本身就饱含一定感情色彩，比如开篇的“撒尿”情节，结尾的“尿裤子”情节，都有过于粗犷之嫌，也许已经暗喻这个人设原本并没有那么美好吧。

生活中还有许多隐藏在各个角落的“秦山原”，也许一不小心他们袍子里的虱子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作者塑造的这个人物形象很有发人深思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