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妹
那一年,我前脚跟了一个女人,老妹后脚就跟了一个男人,从此,我少了一个小跟班,多了一个能力出众的妹夫,她少了一个颐指气使的哥哥,多了一个贤惠的嫂子。原来她一直在等我,在安龙老辈人那里应该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的, 当哥的成家之前,妹妹是不能先嫁人的,因此尽管她和妹夫在作为大学同学的时候就互相有好感,甚至一起到重庆去上班,而关于谈朋友的事情却一直守口如瓶。现在,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她也已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潜意识里,我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从前,认为她还是那个需要哥哥罩着的小丫头片子。
那一天,她带着我到她所工作的医院,把我交给了妹夫,妹夫学习的是影像专业,在同一个医院的影像科工作,他一会儿给我做核磁共振,一会儿给我做CT,我想他应该是惴惴不安的,因为检查的结果很可能会严重到让亲人垂泪,就像母亲两年前检查的结果一样,不过好在结果并没有那么糟糕,初步诊断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妹夫向我说明了情况,老妹见我有点不以为然,以医生的严肃正色道:“一定要引起重视,剧烈的运动不能有,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不能熬夜”,从小跟班到主任医生的角色的转换我一时没有适应过来,我大而化之的回了一个没大事儿,“一定要重视,回去以后,找一个三甲医院,做一个心脏造影,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做支架”,听到这个,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间发现老妹已经成家,而且家庭幸福,而我已经老到要可能要搭支架的程度了。
那一刻,我把自己写的一篇关于老房子里面发生的点点滴滴的随笔发给老妹,老妹的回复让我吃惊,她说我写的故事里面没有她,我才悄然发现,家中所有人都提及了,唯独对她只字未提,当时我回复作为女主角当然不能过早登场,后来,当我试图去回忆在老房子里连续生活的十几年,后来因为读书和在外工作断断续续的十几年,以及各自成家以后的十几年,并且想要把关于老妹的内容落到笔尖时,才赫然发现,那是我不愿意触碰的一方净土,我情愿把那一切静静的关着,夜深人静或者独处的时候才去偷眼观瞧,静静欣赏。
她比我小四岁,据说在我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夭折了的妹妹,不过父母很少提及,渐渐的也就淡忘了。我在家里是主角,学习成绩好,父母虽然不当面表扬我,私底下还是以我为荣的,调皮的时候,父母也绝不姑息,小竹条抽在小腿大腿屁股上,会留下道道血痕,老妹有时候告密,让我挨打,我扬言不再理她,结果她非常着急,说下次她不再向爸妈告状了,这个时候小孩子的气也就消了,过不了几天,身上被责罚的痕迹也消失了。等到下次,我又和表兄们又偷摸干了一些诸如逃学等等事情,老妹支吾不语,与我一起受到惩罚,跪在家神面前,小竹条又抽我,又抽她,也不知道谁被抽的多一些,不过我想,我是男孩子,自然会体会得深一些。
奶奶的皮箱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聚宝盆,因为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里面竟然有很多一分,两分,五分,一毛的硬币,嘴馋的时候,我就从这个聚宝盆里面抠出两个字儿,到最近的小卖铺买两颗哈密瓜水果糖,一颗拆掉了放到嘴里,另一颗攥在手里,准备拿回去给老妹,结果几百米的聚离,我愣是把那颗糖吃完了,另一颗糖惹得我心痒,于是咬了一半,另一半仍然用糖纸包好,回去很大度的交给了老妹,她接过去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吃到嘴里依然香甜,也就不去思量哪里不对了。半颗糖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就会一直是半颗,否则就露馅了,不过有时候我也是没有办法,因为一毛钱一颗糖,我只有一毛钱,就只好买了一颗,留给老妹一半,也算公平了。因为聚宝盆的存在,父母不用给我零花钱,我的日子依然过的非常滋润,连带着也让老妹沾了光,不过我很奇怪,似乎聚宝盆的钱永远用不完,奶奶也从来没有追问过硬币去了哪里。
我从来没有指导过老妹的学习,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我始终觉得自己的学习并没有好到可以指导别人的地步,我可没有形成自己的方法,总感觉老师讲的内容我很快学会了,而这种理解速度是一种天意,不需要逻辑理解,仿佛老师所讲内容老早就在我头脑中存在了,而老师仅仅只是通过钥匙打开了我的知识大门而已,至于教会别人,我是断然做不到的,即便是在中学当了课代表,学习委员或者班长,别人问起,我也只能报以心虚的微笑。所以,老妹的成绩似乎并不怎么理想,当然,父母也从来没有因为成绩这个事情责罚过我和老妹,这种宽容的教育方式在那个时候也许是常态吧。
我顺利考上了大学,在大学里面勤工俭学,过年的时候才能回一趟家,我会带一些诸如文曲星什么的我用过的电子设备给老妹,嘱咐她好好背单词,学好了考一个好大学,我也会跟她讲一些大学的故事。后来我大学毕业了,她则正好高考,险些复读,好在赶上了最后一波,她学了医学,我自告奋勇的承担了老妹的生活费。有一次回家过年,老妹估计是学习了人体结构或者解剖学之类的课程,见到我就说她即使我穿着衣服,她也能够知道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那个时候她好胖啊。
接下来的时光似乎过得很快,老妹大学毕业了,也顺利减肥了,考了执业医生,在行医上一路走下去,接着是结婚,生子。老妈生病让随时间突然变慢了,我和老妹都陪着去广州看过,接下来的时间,老妈都住在老妹那里,他们在医院旁边的房子原先是租出去的,由于老妈生病的缘故收了回来,妹夫还在房子里安装了空调。不过大多数时候,老爹老妈都会到他们家那里,只是晚上歇息的时候回来。为了老妈的病,我们开了几次会,站在医生的角度,她是比较悲观的,她和肿瘤科的医生请教的结果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不懂医学,但是岳父得了癌症以后,我也确实看了不少这方面的科普书,并且在岳父治疗的过程中,也知道了很多事情,还专门查了一下母亲的小细胞癌以及其治疗,所以,老妹讲的,我听得懂,也了解严重性。有时候打电话的时候聊起,都强作镇定,相互安慰。
老妹问我能否通过朋友将她调到体检科,这样就不用加夜班了,她好抽出时间来陪陪老妈,我找了作为副县级的朋友,他感到诧异,因为老妹正当壮年,应该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怎么就想要选择到体检科那种养老的地方,不过说明白个中缘由,他也表示理解,过了几天,他打电话说不好办,于是转科室的这个事情也就搁下了,老妹按照医院的要求外出进修几个月,由于无法陪在老妈身边,她告诉我老妈现在吃的药是什么,如果实在疼痛就买什么药,最后有可能连吗啡都可能用上。
在我和老妹编制的谎言中,老妈坚强活着,她想象着身体最终好起来的那一天她要宴请那一帮姐妹花,隔三岔五的打电话给老妹,如果老妹没有接到电话,老妈就开始担心,成天的念叨,我就安慰说估计是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