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 18
两个人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7点半了，但好在苏小敏和江墨的家都离这里不远。
江墨回到家之后第一时间给李庭发了消息，但李庭只是草草回了一句，“还在忙，待会儿找你。宝宝先去洗澡，待会儿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江墨把这条消息截图发给了苏小敏，附带了一句“怎么法国佬都喜欢下午1点开会是吗”，就进了浴室洗澡。
房子是个一百三十平米的大户型，推门进来右手边由近到远依次是洗衣房，厨房，卫生间，卧室。客厅和阳台在背对卧室门的右手边，地板上浅蓝色的榻榻米取代了沙发，边缘就贴着卧室的门边。
江墨大部分时候都只用得到这套房子的一半，而另外一半正对着卧室门，被一条狭长的走廊串联起来，由近及远依次是书房卫生间卧室。
这半边大部分时候连灯都不开，只是每周江墨会顺便扫一扫这里的灰。也就是圣诞节的时候李庭来，才把她家的另外这半边利用起来。
李庭顺手替她买了一台扫地机器人，替她设置好了虚拟墙，“这样就不会弄脏你的榻榻米。”
至于这间房子……还是江墨刚念大学的时候苏小敏的父母带她买的，十多年来房子的价格也翻了十倍有余。
至于那钱……是江墨的老师给她的，说是“你父母留下的生活费，还有你的奖学金，这几年来一分没动，都存在卡里。现在你要考到上海去念书，这些钱应该足够供你读完大学。”
其实这话听来有几分蹊跷，但当时的江墨并没有多想，或者说，是不愿多想。毕竟留下一笔钱再遗弃，也就只是比单纯的遗弃，要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江墨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改叫了江墨。她顶着新的名字，只身来到上海，满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但她刚完成了新生报到，就被告知，分宿舍的时候她被“剩下”了。不过这种“剩下”并不算是个坏事，这意味着其他人最少也是3人一间，而她可以和另一个学姐一起，两个人住四人间。
那学姐正是苏小敏，比她大两届，也是法语系，待她亲如姐妹。
苏小敏偶尔会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连麦打游戏，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姐妹俩手拉手坐在电脑前看法国电视剧练听力。也有的时候苏小敏的男朋友来，两个人出去逛街，江墨就一个人在宿舍里读书写作业。
日积月累，两个人就熟络起来，江墨就知道了苏小敏的父亲是她们学校俄语系的教授。
而苏小敏被“剩下”也非常巧合，“我爸当时还很担心，他说瓜田李下，生怕被人觉得他走后门。但学号是按高考成绩排的，我后面的三个人都没来报到，所以我就成了法语系高考成绩的倒数第一，就没有人和我住了。”
“那这不叫倒数第一，这叫分尽其用，还能独享宿舍。”
两个人时常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方达成一致，随后哈哈大笑。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宿舍外面的枫树叶子长了又落，转眼间苏小敏大学毕业了，就和男朋友研究结婚的事情。江墨也是这个时候被苏小敏的爸妈带出去看房子，三个人一眼就相中了这套，随后江墨掏空了卡里的钱把它买了下来。
“放心，墨墨，将来你的生活费还是我们负责。买个房子你也好有个落脚点，况且这个地段，将来肯定是涨的。”
这句话当真是非常英明且具有前瞻性的决策。江墨如今每每想起，都觉得苏景楠和江淑仪这两口子说是她的再生父母也完全不过分。而她对苏景楠唯一的回报就是，让苏景楠作为扶贫典范上了学校的宣传栏。
江墨觉得，苏景楠的确配得上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尽管她一节俄语课都没上过。
眼下江墨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她进了卧室换了睡衣，随后就站在客厅里吹头发。吹风机嗡嗡作响，她的短发随风轻晃。
不远处茶几上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伴随着轻微的震动。
她关了吹风机，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时钟刚刚走过21:00，李庭的消息出现在通知中心，“我这边结束了。墨墨洗好澡了吗？”
“我吹个头发，很快。学长再忙一会儿，待会儿我们打电话。”
“好，墨墨。”
她放下手机，吹风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早些时候苏小敏那句“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闺蜜搞定了我老板，我就可以躺着当关系户”其实并不算空穴来风。毕竟整个沃华有目共睹，Gabriel每次看见江墨就会语速放缓声音放柔，这样说是暗恋倒也算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玩笑。
但今天的事情又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下午小敏去开会，差不多就是一场会议的时间之后，徐娜娜的消息发过来，“他开头就说抱歉突然把大家叫到一起开会，目测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见发工资了才觉得心疼钱，所以想起来要处理竞业。对了，老白男今天开会竟然说中文，而且说得比我都字正腔圆。”
江墨垂着眼把头发吹了个半干，随后用毛巾轻轻擦了擦头发，就拿着手机进了卧室，倒在松软的床上。
“学长，我好啦。”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李庭的语音请求就发过来。
江墨自然接起来，“学长难道是守在手机旁边等我吗？”
“是也不是，在手机旁边，也有在做别的事情。”那头李庭的话音伴着敲键盘的声响，“墨墨对我来说总是很重要的。”
“学长今天开会的时间和我闺蜜开会的时间几乎是重合的，我一度要怀疑学长就是我闺蜜的老板了。”
“墨墨竟然还会知道闺蜜什么时候开会吗？那闺蜜有告诉墨墨会议的内容吗？”
那头李庭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而平静，倒真像是一个学长俯下身对自己的学妹说些温柔的体己话。
“这倒是没有，但随后我就接到通知，说我以前那个老板要取消我的竞业协议。我觉得很巧合，早上刚和学长吐槽过这件事，下午就接到了这件事即将消失的消息。”
这话倒不是什么托辞，江墨是在下午3点的时候收到了竞业补偿金到账的提示短信。那会儿窗外一片黑压压阴沉沉，密密麻麻的雨滴模糊了光洁如新的玻璃外墙。虽说有钱入账也算是一件美事，只是这笔钱背后的代价实在远高于这笔钱本身的价值。
江墨刚放下手机准备工作，徐娜娜的消息就被推送过来，“姐，Gabriel说要取消你们的竞业协议。”
还附上了刚做完的文件模板，“我不敢直接找Gabriel确认……姐，你先帮我看看。”
于是江墨就这样替沃华打了五分钟的白工，好在这五分钟终究也有为她自己的成分。
但江墨并没有把这些细节都告诉那头的李庭，她还是斟酌了一下，“他们的效率很高。如果我前老板那边没有问题，可能我这周内就可以签完字，然后安心去参加我们这边的年报发布会。”
“年报发布会？墨墨竟然要参加这个吗？我记得这个得是高管才会出席。”
“学长知道我在哪里工作？”
那头的声音染上了些笑意，“我当然知道。我和君译的关系，墨墨应该也知道的。”
“倒也是……但我不是什么高管，我充其量只是一个中层，只是我向副总裁汇报，副总裁也很愿意带我。她说这个有助于让我变贵。”
江墨顿了顿，又砸砸嘴，“其实我也搞不懂，还想着问问学长呢。现在这样我倒是不太敢问了……”
“放心，我不会和君译说这些。这个会议对于墨墨的意义就是，如果墨墨能出席，证明墨墨的确得到了君译本人的认可。君译在行业内的影响力不用多说，所以其他公司也会非常青睐墨墨，会愿意开出高薪来邀请墨墨去任职。”
那头的声音仍然温和，伴着轻微的键盘声响。
江墨干脆得寸进尺，“那学长会愿意给我开高薪吗？”
“我愿意，但我最迟年底会回国。到时候墨墨说不定可以接我的班，只是副总裁的确不好当。”
“嗯？”
“我的总裁太刻薄了，我不想伺候他了。”
孩子般的瓮声瓮气配着赌气的话语，江墨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气流声，“回国先休息几年，再考虑当个职业投资人，就投我喜欢的行业。到时候我就专挑有潜力的游戏公司投，支持优质国产游戏。平时嘛，我就开个咖啡馆……墨墨喜欢猫咪对吗？那我开个猫咖，这样墨墨累了就可以来撸猫。墨墨会喜欢吗？”
江墨翻了个身，把手机放到枕边。蓝底白色小熊的被子被扯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整个人都躲进被子，才重新拿起手机，“我会喜欢，但还是学长自己喜欢比较重要。毕竟那么多猫咪，伺候起来也很费劲。”
这就纯属江墨很会聊天了，但那头的李庭似乎不疑有他，“墨墨真好，总是会为我考虑。”
“学长为我考虑，我当然也要为学长考虑嘛。”
那头传来笔记本电脑被合上的声音，“工作先放放，我先给墨墨讲故事。对了墨墨，我可能下下周就回来了。就是飞机落地的时间有点晚，太晚了我就先在外面对付……”
江墨打断他，“放心学长，多晚我都会去接你的，你只需要按时来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