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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书(03)

2017-08-07  本文已影响0人  三月日高

紫宸宫主建筑悬空约有百丈,而通往正殿只有一条道路——第一任天后用劈天斧凿出的“浮空道”。

苏墨走上浮空道后,蓦地感觉心底一沉,脚下顿时有些不得章法。

说起来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作为一个仙,苏墨有个隐疾,但凡地势高了那么点儿,周围又没什么可以倚靠的东西,她就容易心慌。

此刻走在浮空道上,苏墨真是生吃了迟言的心都有了。平日里尽说些不得用的闲话,真正有用的什么都不说,早知道紫宸宫前有这么一条道,哪怕让苏墨去打扫归穆星君的天马院,苏墨都会屁颠屁颠感恩戴德地去,也不会来顶这个事儿。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了。

走了不到百步,苏墨便有些气喘,脑子里冒出了许多星星,连忙在台阶上随便找了个地坐下稳定心神。要知道这浮空道可是有法术禁制的,要是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去虽然不至于摔死,但仙骨必损。虽然自己法术不高,仙骨有无对自己法术影响不大,可没了仙骨那是必定要被贬下凡间的。

若不是苏墨有这等隐疾,浮空道的景致实是三界难得一见。

缭绕的烟云掩映东之极荒的蛮空山,一行彩衣鸾鸟穿越霞光飞来,盘旋在石阶上空鸣叫。其中一只雏鸟正落在离苏墨不过数步远的石阶上,蹦跳着朝苏墨走来,歪着小脑袋打量她。

苏墨掏出一把平日里在碧渊潭边洒扫时常用来喂食乌鸟的无根果,向雏鸟递去。

“也不知道乌鸟喜欢吃的,你们鸾鸟喜不喜欢。”看那雏鸟站在那里犹豫不决的样子,苏墨把果子放在石阶上,朝它那边推了一推。

那雏鸟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继而在原地走了几圈,小眼珠子一直暗暗观察着苏墨的动静,见似乎是没什么威胁,终于抵不住诱惑踱上前来。

“看来你应该也是喜欢的。”见那雏鸟低头啄得开心,苏墨伸出手来摸了摸鸟儿的头。

它也顺势将头放在苏墨手心上蹭了蹭,黑黑的眼珠子像是发现了什么,跳上苏墨的手心、衣襟,最后是肩头,四处嗅着什么。突然激动地嘶叫起来,在苏墨肩上狠狠啄了一口,把苏墨疼得跳了起来。

苏墨肩上的伤口极快地渗出血来,逐渐洇透淡蓝的衣衫,一点点雾染开来,像玄海上终年盛开的舒木罗。

那雏鸟的喙上沾了苏墨的血,眼中似乎是蓄了泪,叫声越发凄厉,苏墨胸口袭来一股强烈的闷痛感,竟承受不住厥了过去。

感觉鼻尖有些微潮湿的瘙痒,苏墨苏醒过来。

揉了揉额头上的包,站起身来,一个圆滚滚的杏子自衣襟上滚落下来。望了望四周,鸾鸟已然不见踪迹。

眼前是一片杏林,绿意尚葱茏的枝丫上结满了黄橙橙的杏子,空中飘着蒙蒙细雨。明明是六七月份,苏墨却分明在此地看见了暮春时节百里杏花齐放的胜景。一团团白色的花朵簇拥在枝头,有些花枝不堪重负地弯下了腰,临水处甚至出现了“杏枝汲水”的妙境,仿佛一位少女伸出柔荑在水岸边拭手。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紫宸宫下十三天圣境之一的水杏蛮。

听迟言说起过,天后圣山紫月山上共设有十三圣境,除蟠桃苑常作为一年一度蟠桃盛宴的场所外,其余皆为天后私设,不予人观赏,有幸入境者凤毛麟角,连迟言也就是道听途说了解到了其中几处圣境,水杏蛮就是之一。

“没想到我一个扫地小仙误打误撞倒是有了这等荣幸。”苏墨掸了掸衣摆,信步走去。

虽然此时此刻苏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已经来了,不看上一看实在不是苏墨的作风啊。

水杏蛮作为十三圣境之一,虽以杏称道,但实是以水闻名。自雾忘山之北引来的弥陀泉,泉眼是上古时期阜南大帝开凿的紫锁海,这片海域渺无止境,深不见底,贯穿天地两界,戾兽之乱时阜南大帝曾以紫锁海的水洗涤人间冤魂之气。《上古史》第三十二卷有言:“时逢戾难,又兼大旱,人界死伤百万,人皆相食,冤魂暴戾之气,震荡三界。阜南大帝于北之极辟紫锁山,水喷涌而出,十日不止遂成海,南帝引此水至人界,哀鸣遂止。”

此时苏墨站在弥陀泉边,全身心都有被洗涤干净的感觉。此时近距离打量这弯泉水,苏墨方切身实地地感知到能支撑起一方圣境的素来不是等闲之物。虽说是天界,但除了些珍奇瑞兽与稀罕植物是凡间没有的,其余的大多数物什与凡界实是相差无几,就水而言,天界大多数的水域跟凡界并无差别,或碧波荡漾或一潭死水,只有少数几处不同一般,比如这弥陀泉,水居然呈现雾状,既是雾状却又不漂浮于空中,该怎么流动就怎么流动,掬起一捧来,手掌中又能切实感受到触感和重量,真真正正是奇之又奇。

微觉口干,苏墨伸手摘下一枚杏果,正欲掏出袖中巾帕在泉水中浸泡后将果子擦拭一番,却见眼前刚摘掉杏子的蒂叶上瞬间又结出一枚果子来,越长越大,沉甸甸地直把杏枝压到了泉雾里,刹那间瓜熟蒂落,芳华春返,落英尽数化开在看不清的水雾里。

被幻境所惑,苏墨蹲下身来向水里望去。水中一般无二地倒映出了陆上之景,差异在于但凡有生命的东西在水中皆有轮回,周而复始。苏墨看着水中的自己,鸦色墨发衬着脸上尚存几分醉意的酡红,黑如点漆的眼瞳在水汽中氤氲开七分柔美,尤其显得含情脉脉,唇色娇艳如盛放时的杏花,唇上尚残存着杏果的汁液,愈发显得波光潋滟。这水中美人,分明是自己,却又不像自己。苏墨于容貌上虽然一向不大重视,但上次照镜子时自己的的确不是这么个倾国倾城的模样。要说轮廓倒是没大变动,就是五官显得更为精致,还有就是瞳色由深灰变为了纯粹的黑。

正待细看,忽地一阵风吹来,将水面吹起来许多涟漪,待波平如镜时,水面的景致又骤然大变。依然是漫天飞舞的杏花里,看场景却分明不是此境,苏墨一时想不出天界还会有哪处仙境栽种着水杏蛮这般多的杏花。再看那枝干却是盘旋缠绕的模样,与一般杏树枝干浑然不同。

正疑惑间,苏墨看见其中一株杏树枝干后冒出一片玄色衣角,方才因为枝干颜色的遮挡看起来不甚明显,慢慢地衣角后现出一个背影,玄衣银发,左手背身轻靠在后腰上,右手自然地垂着,腰侧还挂着一方佩剑,剑鞘上有一异兽,模样不大清楚。忽然一道狂风簌簌地惊起枝干上的嫩叶,此时那身影就这么站在那儿,伴随着身后飞舞的银发,苏墨分明感到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拽紧,跳动不能,口中想喊出什么,脑子里却是空白的。她茫然地伸出手去,身体不住前倾,欲去触碰那水中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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