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蔬一食
故事的灵感源于杜拉斯的一句话：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是平凡生活中不死的英雄梦想。
其实我觉得，爱呢，就藏在一蔬一食之中。
你闻到了么，生活的香气，爱的香气。
爱是一蔬一食
微笑服务一天后，好不容易从一号线上挤下来，回到公寓的颜渊累成一个鸡蛋灌饼一般，摊在沙发上，随意把西装外套丢在脚边，开始一动不动地窝着。
从各个方向的窗口飘进来的食物的香气，终于把她唤醒。颜渊边踢腿边从冰箱拿食材。
红豆已经提前泡好，取20克。
枸杞、莲子、花生和桂圆各20克。
红枣40克。
将其充分混合，颜渊拿出高中做化学实验的劲头来洗净，突然听到门铃声。
这个点，她一单身女子，而且还排除朋友造访的可能性。这让她不得不警惕地从猫眼窥伺门外的大汉。
“1701的住户吗？您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近几年因为签收快递而丧命的独居女子真是多到不缺她这么一个。
颜渊脑海里有几百种想法呼啸而过，最终她还是将门拉开了一条缝：“怎么没电话通知一下？”快速扫了一眼快递盒，压根儿不是她的名字，她心如擂鼓，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地笑：“大概我先生买的东西，他在厨房做饭，我来签也是一样的吧。”
颜渊快速地了结这个插曲，将快递小哥关在门外，以防节外生枝。
她突然想到高中时就很喜欢套用鲁迅先生的经典句式——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然而我却不料，也不信……
竟然是我想太多。
颜渊被自己逗笑，暂时把独自在外打拼的辛酸放在一边，边掏手机边看收件人信息。
收件人姓名：火龙果。
她总算是知道彼时快递小哥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从何而来，尤其是当她说“大概是我先生买的”。
好在留的联系电话是正经号码，拨通没多久就有了回应。
颜渊听到那边的声音沉稳有磁性，一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端庄客气地问：“您是不是火龙果？”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是笑着：“送快递吗？刚才不是打过电话？”
颜渊多此一举地问：“额，您是……住在1701吗？”
爱是一蔬一食
1101。
颜渊站在1101门外，看着门牌号，内心一阵一阵的崩溃，这位快递小哥不知道问清楚地址再送货的么？
真是给服务行业拖后腿。
她愤愤不平，为自己的职业，也为这个美好的夜晚。
在这个美好的夜晚，她原计划是要美美地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吃水果沙拉，静静等待八宝粥煮好，吃完晚餐再锻炼一下的。
而现在，她的八宝粥尚且只有五宝，甚至还没洗干净。
“你是快递员？”
门被大剌剌地拉开，全然不同于独居女子的谨慎做派。从里面走出来的男子一身居家服，挂在颈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下来，默默打量她的眼里满是诧异。
颜渊不由得看了自己一眼，职业套装还没换下来，白衬衫和黑色铅笔裙永远是OL的象征，更何况她脚上还踩着快递员绝不会选择的高跟鞋。
“我住楼上，快递员送错了，我也没注意就签收了，还没打开。”她连忙把包裹给他，做出略微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笑了笑，居家打扮下显得格外温柔：“莫非火龙果也是你的曾用名？”
颜渊羞赧万分，岂不是被戳破她并非无意签收他的快递？
“既然是邻居，进来一起吃点吧，我一个人吃怪寂寞的。”男人说着就要往里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哦对，我叫冯子路，这是我的名片。”他从玄关处的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接着没有后顾之忧似的来到开放式厨房。
如果他后来的举动是为了打消颜渊的警戒心，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颜渊把门关上，换了鞋子，准备进一步挖掘信息，让自己彻底放心：“建筑行业我也不太了解，不过最近好像有个建筑师年会？”而且这个年会就在她就职的酒店召开。
她一刻也不肯错过这个陌生男子的表情，初步可以认定他的身份属实，只见对方看了一眼不远处挂历上的标记，一面往锅里倒水一面回答：“还有两周，在本市的五星级酒店。”
他任由锅里的水煮着，转到一旁从冰箱里拿水果出来，先是悉心地洗西瓜：“你在酒店工作？”
颜渊一惊，对方识人本领倒是不错：“这也能看出来？”
他又把哈密瓜放在水下冲洗：“不然好端端地怎么会知道建筑师年会要举行了？我也是上周才得到的确定消息。更何况，你还穿着suit。”
她在一旁无所事事，索性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看他忙活：“你也太没自信心了，建筑师这个职业还是很吸引门外汉的。我一直就觉得能设计出大裤衩和小蛮腰的建筑师特别有魅力。”
他这时已经动作麻利地把哈密瓜和西瓜切成小块装进玻璃容器里，正在优雅地处理火龙果：“哦对了，你真的也用火龙果这个名字啊？”
颜渊毕竟还记着自己客人的身份，起身打算帮帮忙：“我来帮帮你好了，香蕉奶昔怎么样？”说话时，人已经探进冰箱里去找香蕉了。
冯建筑师发现自己被冷落了也没有意见，给她把料理机安置好，就默默地去切火龙果。
“啊，我一般用真名，颜渊。”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做个自我介绍，是以麻溜儿地把香蕉扔进搅拌杯，郑重地转头微笑。
“原来你就是孔子最喜欢的大弟子啊？”
隔着料理机工作起来的轰隆声，颜渊还是能够听到冯子路的回复，笑不可抑：“是我。颜是那个颜，渊是那个渊。”语音活泼得如唱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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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以后，颜渊坐在冯建筑师的餐桌上，表情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洋葱汤：黑胡椒、香叶、蒜和百里香以及红酒的气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美妙，洋葱又已经加黄油炒香，带有引人食指大动的色泽。
鸡胸肉沙拉：鸡胸肉放在平底锅里煎到双面都带有一丝金黄色，切成小块，加生菜、圣女果，绊以千岛酱，点滴柠檬汁调味，缀以彩椒装饰。
意大利肉酱面，肉酱回味无穷，面的口感爽利，煮得刚刚好，多一分则易断，少一分则如嚼蜡。
最后饭后甜点就是他的水果沙拉和她的香蕉奶昔。
“这样的晚餐，你一个人吃是太寂寞了。”颜渊此时一点也不惦记还在她家料理台上的五宝，全然是对冯子路的敬佩之情。
他看到这个警戒心极强的女人一副餍足的样子不由失笑：“大部分时间，我只能吃外卖，今天是恰好一直在忙的工程收尾了。”
她点点头，建筑师的忙碌她是早有耳闻：“我还是幸福的，赶上冯大厨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你的香蕉奶昔也很不错，浓淡相宜，想必你也是个中高手。”
“呐，既然今日得冯大厨款待，改日一定好生报答。”
颜渊把原计划中的观影时间放在了冯邻居家，看完电影已经十一点半，她心满意足，当即对冯子路允诺。
他笑容和熙：“不愧是孔子他老人家最喜爱的大弟子，见地不俗，期待下一次共同观影。”
两人方才看的电影正是王家卫十年磨一剑的《一代宗师》。
王家卫不擅长讲故事，却是十足的艺术家。两个人总归是有看不懂的细节，一起讨论，推敲，终于满意。
建筑师本就是半个艺术家，他给她讲构图，讲光影，讲画面。
而她，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谈判，最懂人心。她给他讲故事，讲情感，讲内心。
他们相识于意外，可谁又能否认这是一次奇妙的意外？
生活，大概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分外美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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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颜渊不复往常的假日作息，而是起了个大早，准备了一周的菜单昨晚已经定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按图索骥，把需要的食材采购回来。
自从被冯建筑师的厨艺惊艳到，颜渊往后上班总会缠着餐饮部林深林经理询问菜色餐点，因而装作自然的模样频繁进出后厨，拉着主厨问长问短，也不知什么目的。直到西餐主厨都忍不住问她：“颜经理最近在学做菜吗？”
她只好和盘托出：“周日要在家里招待客人，怕学艺不精献丑了。”
林深和她相识多年，此时故意和她抬杠：“我说怎么大师兄突然这么关心我的工作来了，原来是另有所图！”
“大师兄”这个雅号陪伴她多年，归因于颜渊其人在孔子的七十二个弟子中实属第一顺位，以至于她成了所有人的大师兄。
西餐主厨当即替她定下了菜单：汤姑且用经典的奶油南瓜汤，头盘就用三文鱼蔬菜沙拉，主菜选红肉，饭后甜点为法式烤布蕾。
中规中矩，算是简单不易出错。
“在家里做烤布蕾？！”林大经理曾见过西餐主厨用分子料理方式做过一次烤布蕾，从此便认定此为煮妇最难搞的甜品之一。
颜渊双手抱臂，很是得意：“把不锈钢勺子放瓦斯上烫一下，再去烫布蕾表面的红糖。”
主厨对她刮目相看了：“早听说颜经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果然不假。没有喷枪的情况下，是可以用这种方法的，就是要注意安全。”
“谢厨你千万别夸她，大师兄最擅长自我膨胀了！你看她回去可不得边做菜边给我拍照炫耀！”
整个酒店的职员都知道餐饮部和客房部两位经理是亲生的好朋友，林深自然对她了如指掌，只不过这次却失算了。
林深周日在家边看动漫边瞅一眼手机，一直也没收到来自大师兄的美食烹饪图。
因为那厮，这一次可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到做饭这件事当中，全不似平常，只是为了好玩。
但很多事情，就像睡觉一样，越郑重地去做，越难做好。
现在看来，颜渊做饭也是此理。
先是紧张得不知道从哪开始下手，再是如惊弓之鸟一般被手机铃声吓到，与冯子路敲定好用餐时间后又慌慌张张地要去准备小点心。
烤布蕾的真面目
当门铃响起的那一刻，颜渊还在做烤布蕾，显然她是高估了自己的速度。
“第一次来么，一般都是要送礼物的。”冯子路把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制品递给她，自己不太拘谨地换鞋进门。
颜渊笑着接过来：“这样说来，我倒是很不懂礼数，第一次去你家也没带礼物。”
他手插裤袋，回头笑得很隐秘：“怎么没有？有礼物。”
她以为他所指的礼物是本就属于他的快递，耸耸肩，回到厨房去做最后一步。
但冯先生却依旧保持着那样的笑容看着她的背影。
她用瓦斯和勺子的组合替代了喷枪，冯大厨一见这场面也忍不住称赞：“我没想到你会选烤布蕾作为甜品。”
颜渊满意地品尝自己的成果，斜睨正把牛肉往嘴里送的冯大厨，心里已经开始得意了，虽然表面上依旧矜持：“冯先生有何高见？”
冯先生优雅地放下刀叉，开始尝甜品，神色却依稀晴转多云：“其实我是希望你做提拉米苏的。”
颜渊仗着两人是一起看过好几次电影的关系，也没顾什么礼节，亲自去尝了尝他的那份烤布蕾：“挺好吃的啊……你喜欢吃提拉米苏？”
他再次露出隐秘的笑容：“提拉米苏虽则普通了些，但胜在意义非凡。”
意义非凡？
意义——
莫不是“留下来”？
冯先生的表白太迂回了吧。
颜渊笑得直摇头，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烤布蕾也是意义重大的，看一个没有喷枪的女人如何智斗焦糖。”
冯子路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懂，反正不急于一时。追女孩子的上上策——温水煮青蛙，冯先生深谙此道。
酒足饭饱之后，今日没有烹饪的冯大厨竟然主动要求洗碗，颜渊拗不过他，只得先去找合适的片子稍后来看。
“看来看去，要不还是再看一遍它好了，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的。”
冯子路从厨房出来，一面擦手一面看她笑靥如花，扫一眼屏幕：“刚好。上次我就想向你讨教一番，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我一直也不太懂。”
他那样的笑容，分明志在必得，信心满满，颜渊根本不信他真的不懂，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这是用了双关的。表面是武术的招式，深意是宫二和叶问的感情，爱而不得，无疾而终。”
她略感苦涩，没说几句便投入到影片中去。
影片结束，这一次的约会也走到尾声。颜渊送冯子路走到玄关处，一时无话，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到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不锈钢勺：“呐，去你家的登门礼，用这个补上，与瓦斯配合使用，效果更佳。”
他欣然接受：“一家人，不送礼也可以的，不过这个我收了。”
颜渊站在原地，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
独身多年，加之家庭影响，她对待一段关系的开始总是慎重有加，以至于到了寂寞如雪的地步。
而眼前这个人，倒是她的“臭味相投”，给彼此一个深入了解的机会也没有什么不妥。
她说服了自己，原本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静待后文。
只见冯先生笑了笑，说：“子路与颜回，同门师兄弟，本就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