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青烟,一缕殇

《归路》七屿笙/文——今晚,是他睡过最踏实的一觉

2020-04-28  本文已影响0人  斯语微读馆

一阵风吹过,竹叶相互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混杂着雨声,在漆黑的夜晚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大雨依旧倾盆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泥泞小路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住了他的脚,让他险些摔倒在地。

他紧握手电筒的手前后摆着,有几分激动和紧张,像是要将周遭的黑暗驱赶开。

兀地,一道闪电自天边降下,照亮了手电照不到地方的一棵极大的树,但这亮光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许是为了缓和自己的恐惧,他小声地哼起歌来。没过几秒,他便敛了声,歌声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属实有几分骇人。

早知道就把那破雨伞带上了,他有几分懊恼。

雨渐渐小了些,胸腔内跳动的声音却愈发的明晰起来,鞋子在泥路上发出的奇怪的吱扭声。

“汪!汪汪汪……”

突然的狗吠声将他吓了一大跳,手电朝四周一晃,原来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院子,隐匿在夜色中,看的不是十分分明,狗叫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平日里最觉吵闹的声音,如今听起来竟还有几分悦耳。

他继续走着,狗叫声慢慢被被抛在身后。

终于,在零点之前,他站在一处小院外。许是怕扰了院子里的清静,他将头上的雨水抹去,可他觉着这还不够,又脱下外衣将其拧成麻花状又抖开穿在身上,再把鞋中的水都倒在院外那一平方水泥地上。

做完这些,他才将藏在腰间那根绳上的钥匙解下,将钥匙插进孔中,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他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放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院门推开一条缝儿,身子勉强从缝中挤进去。

直到站在堂屋门口,他都是轻轻的,像是生怕打扰了熟睡的人。

他身上再无另一把钥匙,但他知道左边窗台的陶土罐子下有一把钥匙,过去将罐子搬开一看,果真还在。

这下,堂屋的门也被悄悄地打开了。

他按开灯,看着简陋又熟悉的家具,不觉红了眼眶。

“阿能……是阿能回来了吗?”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不确定。

他没想到老母亲这个时候还醒着,轻轻应了声:“嗯”。

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母亲颤颤巍巍地下了床。

“阿能,我的阿能真的回来了?”老母亲激动地伸着双臂,只恨不得马上去抱一抱她的儿子。

张能望着慢慢自己佝偻着身子的老母亲,一时怔楞着竟忘了上前去搀她。

“妈……是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老母亲碰到他时,被冰冷的触感惊了一下:“阿能,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没有打伞呢?”

老母亲松开他,慢慢地挪回房,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我的阿能可不敢生病了,我这儿还有你爹留下的衣服,妈给你找去,妈给你找出来……啊……可不能生病了……”

再次回来时,老母亲手中多了几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旧衣服。

老母亲将衣服递给他,颤抖着手擦去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滑下的泪水。

“阿能,你这次回来待多长时间?还走吗?”

张能换上这身干净的散发着淡淡樟脑气味的衣服,哽咽着说道:“妈,我在家待上两天,然后又要去工地。这两天假还是老板看我能干,特意给我放的呢。”

“好好好,我们阿能就是能干。阿能啊,你快些上楼歇着吧,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啊……”老母亲虽嘴上这么说着,却依依不舍地拉紧他的手,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张能扶着老母亲重新回房躺下,待她睡下了才摸着黑上楼。

徐小娟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不像老太太的动静,一下子就清醒了,厉声道:“谁!”

“小娟,是我。”

徐小娟听出来这是自己许久未见的丈夫的声音,赶忙起来开灯。

“阿能,你回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她不敢相信。

张能坐到床边,握紧了她的手,顺势把她搂进怀里,“小娟,真的是我。”

“可是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又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路上多危险啊。”

他没有解释那么多,从湿裤子内兜里掏出来银行卡,在衣服上擦干了,塞到她手里。

“小娟,这是我这么些年在外面打工攒下的钱,我过两天还要继续去工地,家里就靠你操持了。”

徐小娟接过来:“家里你不用担心,妈待我很好,儿子也乖巧,只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好。”

今晚是他睡过的最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他是被压醒的。

醒时,儿子张亮亮正趴在他身上,手指轻点在他粗糙的脸上,见他醒来,顿时眉开眼笑地叫了一声:“爸爸”。

他捞起儿子猛地亲上一口,笑道:“我的乖儿子。”

这个小院子似乎多了些生气,所有人都比平时更加有动力。特别是张亮亮,恨不得立刻窜到天上去。

这两日,他一直待在家里,帮老母亲和媳妇儿做些粗重的活儿。倒不是他不想带家里人去集市,进县城,只是他将钱都给了家里,以后也没办法再往家里寄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他又得和家里人作别,可这次…怕是永别。

“阿能,下次记得白天回来,别走夜路。”老母亲对他说。

“阿能,家里有我呢,你放心在外面挣钱。”徐小娟对他说。

“爸爸,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张亮亮对他说。

他背过身,朝自己来时的路走去。

几日后,边境贩毒卖人团伙的重要联络人因自首被捕。

徐小娟在赶集的时候去银行看了一下卡里的余额,一连串的数字让她花了眼。

张能给她的那张卡里竟有几十万。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泪水逐渐的涌上眼眶。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山路逐渐被水泥路代替。

夕阳下,三三两两的老人正抱着自己的小孙子在核桃树下唠着家长里短。

“李大姐,你知道张家那小伙子入伍了吗?"

"听说了,据说立了好多次功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太阳渐渐的落了,只留下半边天的火烧云,红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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