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风土文献

白水塬上三支歌

2018-08-28  本文已影响24人  阿文故事

白水塬上三支歌
(一)乐胡
  
   ——白水塬上的哀歌
       当画面定格的时候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 美啊
       你看那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
       你听那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尘世间多少繁芜
   从此不必再牵挂
     
  每当听到《丁香花》这首葬礼进行曲,听到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的这句歌词,我就会想起白水塬上的乐胡。乐胡就是民间的乐队组织,在白水塬这样称呼而已,他们并不专业演出,只是那家有了葬礼,才会排上用场,在的记忆中,没有那家结婚娶媳妇时去请乐胡,他们会请乐队,那种有西洋号大一点的乐队组织。在白水塬上乐胡有的地方也称为“鬼子”,也就是招魂送魂的意思,当乐曲奏响时,后面会有长长的穿着丧服的礼队,那片古老的塬上,这时会涌现出一种凄凉与空旷,没有那家愿意让自家的孩子去当一名鬼子手。 
     
  当听到丁香花,我想起了乐胡,我相信我将来也忘不了,就象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叫阿锋的同学。
  
  阿锋和我认识是在进入那时初中以后,我们在同一个班,而且同使一张课桌,同在一个沟里割草。阿锋的成绩不是很好,人却是个十足的好人,这一点我绝对承认。只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干起乐胡的营生。我不相信阿锋有音乐的天赋,我只能说他有坚持不懈和永恒的毅力。也许他最终成不了冼星海,我却不能不对他孜孜不倦的学习满怀敬意。 
我说阿峰是个好人,是我从未见他和任何一个同学红过脸,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尽管那时候我们总是和女生保持着距离,阿锋却是有求必应。我至今还记得发生在我与他身上的事。 
  
  白水塬是壑原,也就是由几个小平原组成,平原与平原之间有沟壑,那时候还没有退耕还林,家家都有牛,牛要吃草,割草是我假期里的主要工作,那天因为去的太早,我们就去小水库里游泳,我不会游泳,只是在里面乱扑腾,谁知陷入一个深滩,再不能象狗爬式的乱扑腾,只能上下跳动,当头仰出水面的时候,我并不能说话,求生的渴望只是吸口气,然后再沉下去,后来我再也没力气这样跳动,坐在水中眼前呈现出了送葬的队伍,还有乐胡队里的唢呐声,我有今天,是阿峰从对面的坡下来救的我,几个同伴都吓傻了,这些都是我清醒以后才知道的。我现在极力搜索和回忆着这些往事,并不只是想把一篇文章写得更为完整和充满感情的色彩,我想努力地记起一些人,我不想让记忆空得只剩下喝光的酒瓶和枯燥的钱币。我渴望在幸福的回忆和温暖的留恋中保持那份曾经的心跳。同时我也希望拥有那颗爱心,在匆匆的人群留下一丝可以点燃春天的火种。
  
  我自从离开家后再次看到阿锋的时候,是今年回家参加外爷的葬礼,阿锋就在那群请来的乐胡队中。吹唢呐的阿锋,还是那么平静,一脸从前时就有的憨厚相。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也许是阿峰太过专注,他竟没能认出我,我却不能不认出他。阿峰曾经和我说过,他父亲是一个乐胡队的头头,曾不止一次地要他学习乐器。阿峰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乐器,如今他的唢呐却吹得很好,不知是生活磨砾了他,还是他磨砾了生活!阿峰还告诉我,他现在不单唢呐吹的好,凡是乐胡对用的锣锣,鼓鼓他都能弄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他独喜欢唢呐,他觉得唢呐像他,像他的脾性,无论是它的低沉平缓,还是它的不事张扬。阿峰的这句话我信。最后他告诉我他最喜欢黄磊的那首《丁香花》,喜欢“当花儿枯萎的时候,当画面定格的时候,多么娇嫩的花,躲不过风吹雨打,”人生就是这样,其实人死了挺好,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他很想用唢呐演奏这首歌,为已去的人送首最优美的哀歌,可是自己老吹不好。
  
  乐胡我一直不知道这个词在塬上是怎么来的,是胡人的乐器,还是以前胡人来演奏,只是知道那里也属于中华文明的发源地,它在为塬上演奏着葬礼进行曲.

(二)唢呐
   ——塬上的乐歌
  
  
乐胡在白水塬的言语中它是一个乐队的统称,里面的乐器就是锣锣鼓鼓与唢呐,在一起时它们演奏着哀歌,分开时它们各自唱着自己的歌。我一直认为音乐是有生命的,而生命是有情绪的,因此音乐也有情绪。多年来一直听不懂音乐,就像现在我仍然不能说自己了解了音乐,依然听不懂周杰伦。我不像那些对音乐有着深刻理解的人,他们往往更注重对音乐旋律的把握及对其意义的探讨。而我只是停留在音乐的表面上,无论兴奋还是悲伤。比如唢呐,它带给我的已不仅仅是一种听觉上的享受。

  唢呐在白水塬上很常见,它们普通也很普遍,就像它的演奏者一样。我永远不会怀疑唢呐应属于民间,只有在乡间的场合它才能更清楚地表达心情。高贵的乐器不是我们能常见的,就像声名显赫的人物并非我们常能接触的一样。唢呐的制作很简单,一枝有八孔的中空木杆加上铜碗和一个哨子就够了。唢呐的音量宏亮,音色明亮高亢、尖锐,像那些率直且单纯的白水人。它不像可以深深地掩饰的乐器,显得含蓄而深刻。在白水塬,嘹亮的唢呐就是白水人眼里的光芒。也许所有的事物只有在自身所处的环境中才能更为清晰地展示自己的色彩。
   
  我不知从何时认识唢呐,但我相信真正让我见识到唢呐的人,是那个被称为疯子阿红的人,疯子阿红人们不常这样称呼,人们普遍都叫他“疯子”。这让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有些音乐,非得像这样的一些人才能诠释的那么美丽,让人怀满幻想?
  
  当记忆的马车再次踏上我与邻村疯子阿红相遇的往事,我的心仍忍不住地疼着。人是不是只有在经过留给自己感动的岁月,才最容易进入对往事的回忆?疯子阿红,一个曾经用音乐给我心灵带来数次冲击的邻村青年,我这样称呼他,有些不敬,在人们同时以一个词形容这个人时,你得不到他的准确的名字。我为这种真实的记忆感到难过。我不会为了对付写作,故意虚构一个人的名字,那不是我真实的生活,我不能原谅为了把自己写的完整,就蓄意改变现实的人。我一直认为只有真实地记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情感的触手才能随心所欲地深入自己内心的深处。我为什么记着他,也许将来会忘了他,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还能记着他,这让我感到奢侈。在现代的生活中,忘记一个人远比记着他更为容易。
   
  疯子阿红,准确地说,他是一个命运悲惨的人。在他将要高考时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他就那么随着大串联的队伍去北京天安门,后来实行推荐上高考,他又被队长家的孩子顶了去。因为他无法承受内心的压抑,他疯了。他的疯和其他的疯子不同,他正常的时候与平常人一样,受了气后,才会变成疯子。通常,他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人群外。有时候他会坐埝边的柿子树下,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行人,偶尔也会自言自语,具体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乡亲们从不怕他,就连我们这群几岁的孩子也不怕他。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会拉二胡、吹笛子及唢呐。他拉的二胡和吹的笛子我没有听过,只听他吹过几次唢呐,每次,我都觉得他吹的唢呐有着无比的穿透力,是我在塬上听过的音乐中最好的。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但我得说,在他的吹唢呐中,真得能看到壮阔美丽的大自然,看到山与水、林和鸟。在他突倏而婉转的音乐中,我还听到过鸟们鸣叫呢!像声声催促的布谷、瞬息掠过的燕子,还有谨慎的不停扭动脑袋的麻雀、瞪着眼睛的猫头鹰以及一些叫不出名的鸟,仿佛真的有百只之多,百种歌喉。虽然我不懂音乐,有些鸟儿我却见过,叫声也听过,因此我觉得他吹出的唢呐是惟妙惟肖的。而大凡听过他唢呐的,无不为之叫好,甚至有的人还会为之落泪。那时我还小,不理解那么多,只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在随着他的吹奏而隐隐地蠕动。那时我叫不他吹的唢呐名,后来在电视上看,我知道它叫《百鸟朝凤》,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没能听到凤凰的叫声!
  
  我是在暑假里认识他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唢呐,在暑假之后我再也不会听到。暑假过后,我偶尔在经过那个村子却没能再见到他,问及同学,才知道他离家出走了。他的家人曾找过,后来放弃了,他们不知道还能为他再做些什么。再后来来他被好心人从外地送回。被送回来时,他的病已重了,有人再取出唢呐,他已不能演奏,他慢慢地忘尽了过去。这对他也许是件好事,但他不再出声,常常独自座在高埝上的样子却让人格外担心,惟恐他一不小心,身子后仰时掉了下来。只是他没有,直到在横穿马路时,被一辆疾驶的汽车辗在轮下,他都没有摔下去过。
  
  一晃十多年过去,我再向人们问及他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毕竟已过了十多年,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远方。在一些正常的人都已经被忘的差不多的年代,谁还会记着一个不正常的人呢!
   
那时白水塬的村庄十分纯粹,田间都是碧绿的麦子。村头的柿子树下每年夏天都要开满青涩的果实,树下时常聚满乘凉或闲谝的人群。而今这些景色都在不停地改变,为了适应时代,麦子已退出了田野成为苹果园,村头的柿子树下再也没有闲谝的人群,但唢呐依旧随处可寻,依旧高亢、尖锐,依旧在演奏着白水塬的乐歌。
  
(三)笛子
  
   ——白水塬上的爱情奏鸣曲
  
  
  我相信有些音乐,必须在成长的过程里才能完成,才会对其有完全的认识,就象有些东西,一定要在属于 它的特殊情况下才能产生。比如笛子,我认识它时才是五六岁的小孩,觉得它很滑稽,也很可笑,一节竹竿上几个孔,那时从没把它当做乐器来看待,成为我们儿时打闹的武器,自从上高中时认识了阿虎,使我从新改变了对它的印象,它的演奏竟可放射出爱的光芒。
  
  记忆又把我拉向了十年前的时光,说起阿虎,不得不谈小芳。小芳与我同乡同村同邻家,虽谈不上青梅竹马,但也算是情投意合。上初中的时候我比较贪玩,喜欢一中追双杠的运动,也可算做游戏,当自己胜利了,周围同学都投来赞美的目光,我喜欢那种感觉,也特别在意小芳的目光。国家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其实现在想来,那完全是针对农村,城市的孩子只要喜欢读书无论怎么都会读下去,老师常说我是拉牛下半截的料,我很郁闷,我不希望那样,那距离我的理想很远,我更不想离开小芳,在那一年里我把语文课本当做《红楼梦》来读,把地理书当《徐霞客游记》来读,把历史书看做是《史记》,终于让我与小芳搭上一条船,跨进高中的大门。
  
  小芳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女孩,她时常让人感觉很安静,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从小在一起长大,总感觉他的生命与我联系在一起,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我有责任来保护她,也不在乎她怎么认为。
  
  在新的校园里没想到她那么讨同学们喜欢,喜欢他的同学就拾起刚流行过的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漂亮,在与她相遇的路上唱着,但让我不能忍受的是高三的阿虎。
白水中学高三学生在三楼,我们在一楼,晚间自习的十分钟,常常会传来三楼阿虎的笛声,当他那悠扬悦耳的笛声婉啭的响在耳边时,校园就会停止喧闹,都会被他的笛声所吸引,从他的笛声中能感觉到心情的清新流畅,歌词巧妙细腻;乐曲的悠扬徐缓,委婉质朴;那是我听到最好的笛声,整个人都在享受之中,我不能不说阿虎的笛声不美,正由于这美丽使我心中有了更大的恨意;没多长时间他吹起了李春波的《小芳》,望着小芳陶铸的样子,我不喜欢她这样子,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子,我不能忍受,其实现在想起,我也弄不懂是不能忍受他打搅小芳的学业,还是出于自己的自私,可能后者战很大一部分吧,我跑到三楼揍了阿虎一顿,按理说我与他打架我不会占便宜,他一米八的个头我很吃亏,但直到我跳起扇他那巴掌,他也没动。
  
  从那以后,小芳更加沉默,也不与我说话,三楼的笛声也时常传来,同学们都会去听,那是白中校园一道风景,我无法阻止他的存在,只是笛子传出的音韵是《爱在雨季》的主题歌:有多少秘密藏在心里从来不愿说出去,请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听到这种歌很无耐,也无言,时间就那样一天天的流逝。但自从小芳父亲的病去,我完全改变了对阿虎的看法,那段时间小芳在没来学校,她要在家里照顾母亲,由于这件意外事故她母亲也病倒在床,我只是想一切都会过去,小芳还会回到学校。白水县城东西有四条马路,一马路是最繁华的地方,哪天刚从走到一马路口,我就听见笛声,那笛声悠远而激越,婉转而凄凉,幽怨而悲泣,我跟着笛声走去,果然是阿虎,她在为小芳家募捐,但他不看周围人的表情,只是沉醉在他的音乐之中,周围的人都为之动容,我看见身边的大婶眼泪顺着脸颊缓缓的流下来,伴着这充满感伤的笛声,每个人的心都被深深的撼动。
  在此以后,笛声再也不是从三楼响起,学校旁边有条沟,我们常叫它老虎沟,沟畔常是学生谈情说爱的地方,只就是拉拉手,不想今天的学生那么出格和大胆。都说沟里有老虎,没有人往沟里头走去,阿虎打破了这个神话,每天晚上都会从沟底传出他自己写词谱曲的《这到底为什么》的笛音,立在沟畔,在他的笛声里仿佛看到万物在山谷的夜间里苏醒过来,又仿佛在月色皎洁的晚上,万物在舞在律动,天地之间一切都已忘怀,心灵在受着一次次震撼,直至每个人都热泪莹眶。
  在小芳正式辞学的那一天,阿虎也受到音乐学院的面试通知,阿虎没去面试,只是让我给小芳捎过一次信,对我说他要去远方。
  今年回家小芳在村上做代理教师,一个月就120元钱的工资,还是单身一人,她告诉我阿虎每年都会从不同的地方给他记一笔钱,去年是从湘西的凤凰记来的,今年是从广西的阳朔,多年来地址都不一样,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我只能安慰他,只有在行走的途中,他的笛声才能浸途天涯,你在他的心中永远近在咫尺,他会回来的。
  每次回想起阿虎,我都会对现在的社会感到凄凉,我们现代人对爱情的追求,演绎的结局常唱与之相反,现代的天空下,究竟什么样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我时常问自己。
(本文作者:张仲文 笔名:阿文)

注:在汉字里面带“土”字旁的塬一般都是台塬,是孤立的,渭北高原上的白水,它被桥山山脉与洛河水系,白水河水系阻隔或切割,形成孤立的的台塬,与周边的几个残塬。白水塬说大很大,象香港那么大,说小很小,只有国土面积的万分之一,在这万分之一的国土上散布着十八个乡镇一百八十三个村庄,三十万白水儿女每天都在演绎着自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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