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葵

                        向阳之葵

一

  六月。气温三十七度。顾则笑坐在床上，透过窗看着刚刚下过雨的世界，感觉到一丝压抑。绿色植物毫无生气地生长着，空气潮湿。厚重的栀子花香气飘过来，徘徊在屋子里不肯散去。厌烦慢慢爬上心头，她便拿起桌上修剪完花枝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手腕。

  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因为跑的太快，医师服后摆飘起。顾则笑扭头看他，手里的剪刀在空中顿了顿，向阳便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剪刀。

  “出去。”顾则笑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后，便爬上病床用被子蒙住自己，试图忘记脑海中关于江有汜的所有回忆，但往事却像涨潮的海水，波浪不断地拍打这海岸，一点一点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最后她还是忍不住眼泪，哭出了声。虽然向阳知道她的抑郁症严重到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兴趣，但他还是作了简单自我介绍:“我是向阳，你的主治医师。”见病床上没有动静，向阳唤来护士为她输液后，便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后，向阳看着病历本上女孩笑容灿烂的照片，想起去年夏天在桃山赏花时看到的笑魇如花的女孩，怎么也不能把她和病房里那个病容憔悴的人联系起来。

  “向医生。”

  向阳看着这个憔悴的中年男子，知道这就是顾则笑的爸爸。

  “我女儿的病，你有把握吗？”

向阳听出了顾父的话外音。确实，自己年轻的外表并不能让人绝对信任。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请你相信我，我看了你女儿的病历，了解她的经历，如果你想要你的女儿快点好起来，请你告诉我她的一切。”

  “一切？还不是那个叫江有汜的小子害的！如果不是他，我女儿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向阳看着顾父激动的样子，只得劝他冷静一些，而后让他回家静待佳音。

  送走顾父后，向阳接着看手中关于顾则笑的病历:三岁父母离异，在爷爷奶奶家长大，母亲不知所踪，父亲整日忙于工作几乎不曾关爱年幼的女儿，十岁祖父母相继去世，来到父亲重新组建的家庭，并未受到虐待，却也没有接触到爱。十五岁遇见江有汜，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经历，十九岁，也就是现在，江有汜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对顾则笑唯命是从，最后两个人走到路的尽头。顾则笑接受不了，便患上了抑郁症，有三次自杀经历，分别是喝安眠药，割腕，跳楼。但是最后都被救了回来。

  向阳心里苦笑。苦情戏码见得太多，早就失去了新鲜感。但是治好这个病人，应该需要比以前更多的精力，毕竟当事人的成长环境对病情的影响很大。抬手看了看表，正好是十点。该去看看了，向阳起身走出办公室，直行到走廊尽头，点燃了一支烟，准备抽完这支烟就走进顾则笑的病房。

  “别抽烟。”

  向阳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中的烟捻灭，看向顾则笑的房间。只见她长发披肩面容憔悴，坐在床上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顿时脑海里浮现出三月桃山上微笑的女孩，可残酷的现实却是，她坐在这里，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怎样结束生命。

  这很残酷。对她自己，对向阳，都残酷到了极点。向阳知道，现在在顾则笑的世界里，什么都不重要，找到江有汜，回到江有汜的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江有汜就是治好顾则笑心病的关键。

  “给我讲讲江有汜好吗。”

  “你见过他。”

  向阳一愣，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和顾则笑谈论关于江有汜。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

  “……是的。”

  “忽然就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前一天晚上还互相说过晚安的两个人，第二天早上就不认识了，如同一场梦，我不知道江有汜带给我的回忆是真是假，我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过……”

  人当然是真的。因为在三月桃山，向阳看到的不仅仅是顾则笑，还有那个干净的少年，一脸稚气。向阳换上温暖的笑容，一脸和气，对顾则笑说:“试过找他吧，为什么找不到呢？”

  顾则笑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向阳暗暗一惊，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为什么要说这么没智商的话！

  “我还是出去吧。等会我会让护士给你吃药，你好好调整一下情绪，要想想自己为什么而活。”

  “……”

  见她不语，向阳便推开门，走向走廊。顾则笑的房间里虽有雨后阳光和灿烂花香，给向阳的感觉却是冰冷的，走出那个房间向阳反而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向阳在心里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