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火
捅 火
——平棘酒徒
照例，每天早上，父亲都会第一个起来，披个大破棉袄下炕，走到炉台那儿，把烤熟的山药和花生拨拉到一边，抄起火杵，上捅几下，捅开炉口上封着的煤泥，
再举着火杵，从炉条下面往上捅捅，使炉火上下通气，气流顺畅，顺便把炉条上的废炉渣块捅碎掏出，使炉膛内煤块整体下沉，炉口上腾出一扎大小的地方，续上新煤，屋里一会就热了。
如果不及时续上新煤，炉膛内的煤块一会儿就着过了，着过了的煤块剩下的那点儿余热是不能引燃新的煤块的，新煤烧不起来，炉子一会儿就凉了。
一会儿红色的火光冲了上来，照亮了他那黝黑的刻着皱纹的脸。
那时虽然生活很苦，父亲却总是满怀信心，眼里闪着希望的光。生活中不断有新的困难涌现，如一座座大山袭来，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从来就没见过他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他总是，淡然一笑说：“英雄头上无难事，怕什么怕，难什么难！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首伟人的诗，全诗是这样的：
《七律·冬云》
雪压冬云白絮飞，
万花纷谢一时稀。
高天滚滚寒流急，
大地微微暖气吹。
独有英雄驱虎豹，
更无豪杰怕熊罴。
梅花欢喜漫天雪，
冻死苍蝇未足奇。
父亲总是鼓励我们说：“孩子，有了困难别怕，困难像弹簧，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记得小时候，我学习很差，数学老是不及格儿，总也跟不上班儿，那时，我总觉得自己的脑子特别笨，天生就不是上学的料儿。
父亲郑重地对我说：“明辉，别灰心，别气馁，你并不比别人笨，只是基础有点儿差，明辉，你记住，只要你加倍努力，一定能超过他们！”然后他还教我念叶帅的诗：
《攻关》
攻城不怕坚，
攻书莫畏难。
科学有险阻，
苦战能过关。
我这个人从小就胆怯，前怕狼后怕虎，遇事总是左右踟躇，畏缩不前，那时他就给我朗诵伟人的诗：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也许是做过多年的生产队长，当过夫，挖过海河，修过黄壁庄水库，岗南水库吧，他永远有一种冲天的干劲儿，不服输的精神。
想当年，他们战天斗地，激情澎湃，参加过六七十年代兴修水利根治海河的伟大壮举。
他常说：“他们那时，修水库筑大坝时，根本就没有什么机械，都是人力，车推、肩扛。肩膀磨肿，手脚磨破，从不叫苦！
那时的人真是累呀，吃的也多，一个小伙子一顿饭，能吃好几个馒头，有多少呢，伸开手臂，大白面馒头能从手指头，排到胳轴窝。
这还不算多的，饭量大的能从这个左手指头儿，排到胳轴窝，再从胳轴窝，排到右手那个手指头儿。
他们凭的是愚公移山的精神，凭的夜以继日艰苦奋斗。那时的百里海河工地上，人山人海，万马奔腾，红旗猎猎，一副热火朝天的奋斗景象。
大坝上矗立着巨幅的标语，“一定要根治海河”，大喇叭循环广播着嘹亮的革命歌曲，响遍了漫山遍野。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
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英雄的人民站起来了
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
二呀么二郎山
哪怕你高万丈
解放军铁打的汉
下决心坚如钢
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
不怕那风来吹
不怕那雪花飘
起早睡晚忍饥饿
个个情绪高
开山挑土架桥梁
筑路英雄立功劳那个立功劳
二呀么二郎山
满山红旗飘
那时，各劳动小组，都有自己的党支部，天天开会，鼓舞斗志，各小组，都在争做先锋，为完成任务，还立下了军令状，筑坝工作，抓得很紧，日夜奋战，只争朝夕。
原来上面的任务只是当年修一座水库，后来看到大家群情激昂，豪气冲天，工地党委，竟然提出了：
放卫星，点火箭，
一库变四库，四库一年完！”
父亲说起话来，从来就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那坚毅高大的身影，总是给我们信心，给我们力量。
就是后来年纪大了，背也驼了，身体也没有什么力气了，父亲还是坚持在田间劳动从不停歇。
其实，父亲从前想做的事情有许多也没做成，不过他从来就没有，胆怯过，放弃过。
父亲的口头禅是：
小车不倒尽管推，
倒了，肘起来，接着推。
——肘起来意思是扶起来
一会儿火上来了，红彤彤的炉火照得屋子暖和和的，我和哥哥总是急匆匆地穿上棉袄棉裤跑到炉台前，争抢着那热乎乎的又甜又面的山药、香脆脆的花生。
哥哥每天早上的棉衣扣子总是对不齐，我倒是把扣子对齐了，总是中间扣上两排扣子，领口和下面的扣子从来就不扣，上下透风也不知道冷。只看到自己粘了煤灰和碳黑的脏手和哥哥黑乎乎的今人发笑嘴脸。
——后记
其实捅煤火也是有讲究的，后来我长大了，
也掌握了这项技术，每天早上都是先把炉口上面的煤泥捅几下，把罩在上面的煤泥盖子捅开，再往炉里看看火灭了没有。
如果火没灭，着的挺旺，就可以从炉口上往炉膛里面使劲捅捅，再从炉条下面，往上捅捅，好捅碎那些已经燃尽的黄色炉渣。
十几根炉条平行排列在炉底，间距大慨有一寸多宽，碎成小块的炉渣会随着火杵的进进出出从炉条间的缝隙漏下。
当然了，也不能让炉渣漏下太多，稍微漏些，够填几块新煤泥块就行了。
有时煤渣炼结在一起，怎么捅也捅不开，这就是 “炼住炉了” ，这时候，千万别着急了使劲瞎捅。
因为一着急，猛捅几下，就会呼隆一下，炉条上的煤块全部碎掉，从炉条间冲出。
一下子炉膛里面空空如野，只见十来根手指粗细的炉条，我们这把这叫做 “ 落架” 。
落架了，还是可以采取一些补救措施的，如果漏到炉渣上的又红又亮的煤块碎的不太厉害，又都聚集在炉渣的上部，还可以铲起来，再次生火使用；
如果碎成了暗红色的细渣，和那些燃尽的黄渣子混在一起，就彻底没用了。
——原创河北赵州陈明辉
——2024年一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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