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隐传奇之神魔乱》第三章离家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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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月色如银，洒落在白衣剑客的身上，他独自坐在寂静的园中，举着手中的杯盏，敛眉沉思。
“人这一生实在苦短，生于江湖，生死更是转瞬间的事情，你我这样的人，所求不过一份自在，如何自在？随心而已。”
几天前，阿豪与他在此同饮，一向沉稳干练沉默寡言的青衣剑客知他心忧，慨然而叹。他是自己在这个堡中唯一的朋友，昨日已然陪同父亲，连同蜀中四杰、川北五雄一同赶往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剩下他在家中闭门思过。临走时，程家堡主再三叮嘱，无论如何尽早打发兰离开，只要不牵涉蜀中人事，不惜金银，凡有所求，一应满足。父亲行事一向果毅，绝不似他，常常心有犹豫，举棋难定。
作为程家堡的少堡主，虽然他的武学造诣让父亲颇觉欣慰，然而父亲对他总还是失望的。相较之下，那个14岁时跟着二娘一起入蜀的阿豪反而更得器重，堡中大小事务，他多可做主，便是自己也要常常征求他的意见。想来皆是因为自己对剑术多有痴迷，却于江湖并无野心，追随不上父亲争雄蜀川放眼天下的宏韬伟略。而他唯一能帮到父亲的地方，也许就是与云贵白家的联姻。原来，就算自己独步武林，真正有用的也不过是一段姻亲。
他苦笑着饮下杯中的酒，腰间初天似乎感应到主人此时苦涩的心绪，一声轻咽仿佛也在叹息。程东亭放下酒杯，“噌”地抽出利剑，迎着月色长身而起。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唱诵如歌，剑气如虹，片片梧桐树叶随着他的剑身飞舞旋转，如一条盘旋于空的青龙。
年少时他就最爱这首《宝剑篇》，仗剑天涯是怎样绮丽的英雄梦想，这梦想里绝无尘世之扰，更无名利之争。只是宝剑常有，剑心难寻。作为世家子弟，十几岁起他便跟着父亲往来江湖，多少英雄，多少豪杰，不过尔尔，名利二字，何尝绕得过去？只有一个名字，他一直推崇至今，那个举世皆叹的浊世翩翩佳公子，不仅剑术卓绝，学识更是震烁天下。为了向妻家证明自己绝非屠狗之辈，身为江湖客的他，投身科考，一举得中探花，却在高中之后，披发长歌，挂印而去。此等风流，如此境界，令多少后来者唏嘘感慨，心弛神往。
随心自在，笑傲江湖，这才是为世的精神，做人的乐趣！
唱诵完毕，执剑收势，那梧桐树叶纷纷而落，将年轻的剑客圈在圆心当中。月华如水，映着他白衣若雪，竟如出鞘之剑，灵光闪烁，夺目逼人。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似在压抑心中奔腾的热血，却忽然向着园外，拜倒在地。
“母亲。”
一声轻呼中素衣的丽人缓缓走近，将他从地上扶起，定定看着爱子俊秀的眉眼，梨花般的面容上含着无限慈爱与疼惜。
“亭儿，你心里难过是么？”
她抬起手，抚过爱子的眉心，想要将他的愁绪扫落，然而，程东亭却再次跪倒在地。
“母亲，儿子不孝，不想娶白氏之女，请您为我做主。”
他深深叩首，带着唯一的一线希望，而程夫人东方红英看着他，脸上却是一片无奈。
“你父亲定下的事何尝有过更改？便是我也无能为力。”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再次伸手扶起独子，看着他在自己的手中垂首不语，面容一片萧瑟，感慨道：“亭儿，我曾为你占卜过，你与月影命运相绞，难分难舍，确是良缘，这也是为什么你父亲当年提出亲事，我并未反对的原因。人生命运，皆是注定，你一味抗拒，无非是限于以往的所见所识，如今已是七八年的光景了，月影长成什么样子，又是怎样的脾气秉性，你一概不知，又怎断定她不会成为你的心上之人？”
“母亲，人生命运真的如日月怛定不可更改吗？”
程东亭望着自己的母亲，眼神带着一丝倔强和不屈。东方红英看着他，却是一震。
是啊，人生命运不能更改吗？如果不能更改，自己又怎么会叛出仙玑，到得蜀中，成为程家堡主的夫人，做了眼前爱子的母亲？如果自己曾一意孤行地更改过命运，为何今时今地自己却要独子承受不原接受的婚姻？她无力地坐到爱子刚刚坐过的石椅之上，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琥珀色的波光映着天心的圆月，一如当年海岛之上映着满天明珠的水波。
“红英，从今天起，你将接替祖婆婆，继位侍花圣女之职，以生命灵力滋养七色花，从此密守于此，终生不得违背！”
父亲，兄长，他们的眼光齐齐落在只有18岁的自己身上，仿佛道道闪电击打着她的心魂。
然而看着眼前面如死灰、心如枯槁的老妪，妙龄的少女却拼命地摇着头。
不！不！绝不能这样活着——将自己的一生献给这个斗室，献给这片池水，献给这朵不知何时才能开的花，一辈子与世隔绝！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18岁的她无论如何不愿过此一生，哪怕父亲兄长都说这是她的命，她也绝不接受！她不相信自己命当如此，她要逃，逃离这里，去哪都好。天大地大，她不相信没有容身之处！
于是趁着风暴来临之时，父亲兄长前去沿海照顾村民，她毅然绝然地离开了仙玑岛。在大风大浪里操纵着无帆小船与大海殊死搏斗了三天三夜，她忘不了那黑色的巨浪，好像愤怒于她的逃离，恨不得将她卷入海底，抽干她身上的每一滴血，然而她拼尽全力挣扎着，仿佛在与天地抢夺这条命。终于在即将上岸之时她晕了过去，当她睁开眼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他看着她温柔地笑着，天神一般。
这一生就这样相遇了，仿佛一段传奇，程家堡当年的少堡主娶了东方家的二小姐，娘家无人参加婚礼，却送来绝情之信，而她的一身术法也在那三天三夜的逃生之中消耗怠尽。这样更好，没有这些羁绊，她更能享受自己的人生。从此她孤身留在蜀中，相夫教子，过着梦寐以求的世俗生活。然而，谁会想到，在儿子14岁与父亲前往云贵白家探访之时，那个刚刚进门不过两年即将临产的二房丽姬忽然抱病，产房里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最后竟母子双亡，当丈夫披星戴月赶回家时，等待他的是一大一小两口棺材。她和他曾因这个女人的出现而心生罅隙，而今尸骨在前，他竟污她暗中作祟用术法害死她们母子，看着他充血的双眼中熊熊怒火，她百口莫辨。悲愤之中她抽出丈夫的尊天想要以死明志，然而，14岁的独子苦苦抱住她不停哭喊，她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从此她心如死灰，发誓今生不再与他相见。息园10载，他们咫尺天涯，老死不相往来，她每日里除了折梅便是礼佛，人生又何尝还有什么乐趣？原来她真的无法逃脱孤寂的命运，无论是在那斗室还是在这广厦，这漫漫长夜她终究还是一个人独自熬度。
是的，命运可以更改，然而命运的结局却是相同。可是她该如何跟独子诉说这不堪回首的一生？
她再次斟了一杯酒，却被程东亭轻轻按住了手。
“母亲，是儿子不孝，让您为难了。”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的带着愧意和不甘的脸，好像当年的自己，一丝隐痛再次自心头泛起。
“亭儿，人生命运起伏难定，终究是心魔作崇。安于命运或许委屈无能，但强于命运同样会遭至惩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无论经过怎样的挣扎，如何的拼争，你最后还是回到了命运的起点，你是否会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镜花水月，甚至是一场悲剧呢？”
她空茫地看着自己的爱子，仿佛问着当年的自己。
“不，我不后悔。”
年轻的剑客想都不想，眼神坚毅地看着母亲。何须后悔？如果是随心而去，就算是刀山火海，亦是人间天堂。
东方红英看着他决绝的神情，苦笑了一下。要一颗未经世事的心去接受如此唯心的观点，怎么可能！她再次长叹了一声，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又怎敢冒这个风险？毕竟自己曾错过一次，虽不悔却有憾。
“那个兰姑娘深不可测，便是我也深感忧惧，无论如何，亭儿……”她转回头看着爱子，他的脸色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瞬间变了，眼中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及早打发她离开，切不可因小失大。”
不忍看独子眼中弥漫起的绝望之色，程夫人匆匆站起身，朝园外走去。程东亭呆呆站在原处，看着母亲瞬间变得异常疲惫的身影，形容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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