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的故事
今天,是我担任队办老师整整一个月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我和平时一样。上身穿一件堂兄打给我的绿色旧军上衣,领口袖口已经烂得露出了线头,挨身的是一件还能辨认出是蓝色的破背心,四年了,上边的小窟窿像网眼儿一样多。下身穿一条退了色的灰布裤子,脚蹬一双妈妈亲手做的方口黑布鞋。这些服饰别看旧了点,但因妈妈洗得干净,穿出来走在街上,别人看着,仍比当时同龄社员规矩得多。
“儿啊,等到你发了工资,先扯几尺布,做条裤子吧”妈妈看着我前后都打有补丁的裤子,基本上是铁板钉钉的口气说。
我没有回答妈妈的话,夹着昨晚在家加班写的教案本,往村小学走了。
下午放学后,才5点左右。离天黑还有两个多小时。我想再批改会儿作业。校长却站在了我的面前,他中指和食指夹着一张5块钱的票子,微笑着对我说:“拿好!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我赶紧将手中批改作业用的蘸笔,插到桌上的红水瓶里,站起来,双手迅即来回搓了搓,又在衣服上,上下用劲摩了摩,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校长手里的票子。我望着这张五元的票子,顿时觉得它沉甸甸的,它里边不仅包含着我的努力和汗水,也包含着校长对我工作的鼓励和肯定;还有妈妈辛劳抚养我的骄傲和成就感!
一个月前的今天,16岁的我,从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学生转身成为了一个队办老师。那时,村小学秋假后开学,因为学校学生课目增加,老师名额不够。公社不下指标,让大队自行解决。
当时,农村老师,不管小学还是中学,分三个等次。第一等次是国家老师,吃皇粮领工资的。第二等次是社办老师,在大队挣工分,公社发补助的。第三等次是最低级的,在大队挣工分,大队发补助的,叫队办老师,而我就是这一等次的。就这个等次,也不是谁想干就干得了的,先由小队推荐,然后学校出题,大队组织考试,最后经过评审才能决定的。干好了发补助,干不好的话就没有补助了。
我捧着手里的这张5块钱,眼里激动的泪珠不由地滚落了下来。是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领到我自己挣的“工资”啊!我轻轻地把这张钱对等折叠了一次,又对等折叠了一次,才谨谨慎慎地装在我左上侧的旧军衣口袋里,并认真地扣上了扣子,收拾一下,走出了校门。
我步行来到了2里开外的公社所在地的大街上,油条摊子正在炸油条,金黄金黄的,多远就闻到香气袭人。要搁平时,我是不敢驻脚的。今天因为身上有钱,就径直走了过去:“老板,称两斤油条,分成一斤一捆儿”。油条是4毛8分钱一斤。我掏出口袋里唯一的一张5块钱的票子,递过去,老板找回了4块零4分。我装好了找回的余钱,提着油条,迈着大步回家了。先给爷爷送去一斤,又给5里远的姥姥送去一斤。我看着老人们咀嚼着香喷喷的油条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即刻涌满了我的心头。
天快黑了,我揣着剩余的钱,又向我们生产队的会计家里走去。因为,我家只有哥哥一人劳动,他大我两岁,去年才下学,在队里狠狠干了一年活,到年终结算时,我家还欠生产队8块钱的缺粮款。我们这些缺粮户如果不交,余粮户是拿不到钱的啊。
从会计家出来,夜幕早已降下,我手里握着四个一分钱的硬币,疲惫地回到了家里。妈妈递上来一碗热饭,埋怨说:“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晚?赶紧吃饭吧。”
“今天领了工资后,我去姥姥家和爷爷那了,给他们每人送去了一斤油条。”我喝了几口玉米粥,接着对妈妈说:“回来,我又到会计家一趟,还了4块钱的缺粮款。妈,等到下一个月,咱家多年缺粮户的帽子就可以摘掉了。”
妈妈听了我的话,深情地望着我,后来,我看她,她流着眼泪笑了,笑得是那么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