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人间（27）
初三的时候，学习紧张，遇到的就更少了，不过那年夏天，一回晚自习后，天上下起了大雨，我没有住校，还要往家里赶，可是没带雨伞。再说，就算问同学借到了雨伞，这样风风雨雨地回去，肯定会狼狈不堪。
刘淇住校，他因为每天学习很晚，还负责平时晚上的关门，因此获得班主任的特许，可以在晚上睡在教室后面的桌子上，但早自习之前，必须把被子拿回宿舍。那天受大雨所阻，我便打算在刘淇那里凑合一晚，巧合的是，高鸿雁也不回宿舍住，来到了刘淇那里，因此我们三个就睡在拼到一起的桌子上。
外面哗哗不停下着大雨，刘淇打开随身听，重复播放着《一路顺风》，我们三个听着音乐，心潮澎湃！高鸿雁望着外面微弱光线下的雨滴，说不管用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终自己一生，都要成为一名画家，到时候，让世人瞩目自己的杰作。虽然很多画家都是死后名满天下的，但是自己也愿意等。其实在此之外，自己还有两个不切实际的愿望：一是打算将来成为一名法官或者一位警察，断尽天下不平冤假事，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绝无私曲；二是因为自己比较喜欢生物课程，则想成为一名生物学家，将来把家乡的野果进行改良，让它们的口味更好，让家乡的树木花草，可以开出更加绚丽璀璨的花朵。
说完后，高鸿雁又补充说，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健全的人，还如此想入非非，还有这些理想，真是有点痴人说梦。言尽，泪水也流了出来，就像外面的雨。那一晚虽然悲伤，却成为了少年时期难忘的旧事。
初中毕业后，我和高鸿雁读同一所高中，高鸿雁是作为美术特长生考上的，刘淇分数不够，多花了一些钱，读了另外一所高中。高中三年间，我们三个再没有碰到一起的时候，最多只是两两相见。有时，我和高鸿雁会机缘凑巧，坐在同一辆从县城回来的车上，那时我们会一路说话，当先到我所在的村子时，就先下来，同时给售票员说出高鸿雁要到的地方，一同付清车钱。
高三时，一次又在车上遇到了高鸿雁，他特别高兴，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副自己画的画，是一副《村外送学图》，国画风格，他画了将近一个月，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也用了身上所有的才华。
画好后一直装在书包里，就等着见到后送予我，可是一连数月，都没有碰到，也想去我的班级找我来着，但觉得事情不急，就这样耽搁了下来，还好终于碰上了。我接过画，无以为谢，直言会好好保存，直到画这幅画的画家出名时，那么也就有了延世保留的价值。高鸿雁微笑说，那样的恭维可承受不起，送画无别意，就是表示一番美好的祝愿，一些村人和家人在村外送学的场景，就是希望我高考后，能去理想中的大学读书，那么拿了通知书，到了开学时节，就要被送出村外。
还画了一副，送给了刘淇，是《外出求学归来》图，在读大学时，寒假到来，大雪纷飞，村外一条小河，登上一竹排，手持一撑竿，孤舟过渡，对岸三五亲人，站立姿态不一，殷切期盼。也是一样的祝福，不过倒比我的祝福多了一步。
我一路上都在看着那幅图，目不转睛，沉浸其间，最后竟然神游太虚，灵魂出窍，仿佛来到了画上，成为了那水墨丹青组成的影像，和亲人依依别离。
先到的是我家所在的村庄，我邀请高鸿雁回家吃饭，当天晚上就在我家住，第二天再把他送回家。高鸿雁拒绝了，言语虽然平平和和，可其中也流露着一种没有说明的意思，那就是自己行动不便，去朋友家，会给添麻烦，这样自己心里会过意不去，寝食难安。若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肯定毫不推辞，去我们家吃一顿晚饭，之后还要好好说说话，讲讲高中这几年的生活，若是来了兴致，还可以彻夜长谈，并像三年前那样，说说对未来的愿望。
我没有再多加劝说，认同他的选择，然后走向售票员，像以往我们两人一起坐车时做的那样，付了两个的车费，和高鸿雁相视示意，道别离去。高考以后，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可是关于刘淇和高鸿雁的消息，我却不敢去打听，甚至都不敢知道，生怕他们中有人会落榜，没有考上大学。只愿大家不负那些年的辛苦，那些日夜奋战的付出，在秋天收获的季节，收到大学的邀请。
我很多个夜晚，都在想象着一副副画面，刘淇和高鸿雁都考取了想去的大学，两人在家，哪也不去，整天坐在房前的大树下，吃着西瓜，听蝉鸣鸟叫，看落日夕阳和远处弥漫的炊烟。当然，高鸿雁看到这些景色后，都会流诸笔端，把它们画下来，成为永远的画面。
两个月后，家人把我送走，来到了大学，开始了全新的四年生活。大一寒假，我从身边同学处打听，得知了刘淇和高鸿雁的消息，高鸿雁考上了一所大学，是美术特长生，还申请了国家助学金，读书没有问题。而刘淇就比较不顺，分数没达到，只上了一所大专，学的平面设计专业。知道这些后，我就试着去联系他们，可是最终，要到的刘淇的电话号码就是打不通。而高鸿雁的电话号码也永远存在了手机里，让我没有勇气去拨通。
大学几年时光过得很快，就像昨日的一场梦，醒来之后，天光大亮，还能记住其中的一些片段，那些片段便如斑驳的树影，在白日里被映落在地下或墙上，清风吹拂，摇曳生姿。
毕业以后，我报了志愿者，去西部地区待了两年，在这两年当中，我没有去联系他俩，他两个也没有我的消息。又过去了三年，刘淇结婚了，我收到了他的婚礼请柬。刘淇结婚的那天，我本以为能见到高鸿雁，可是不然，只有以往为数不多的几个初中同学，压根没有他的影子。刘淇和媳妇来敬酒时，先把媳妇介绍了一下，然后倒酒，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的陪着喝，敬完了一圈，最后来到我的跟前，又和我喝了很多杯，直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扶着刘淇回去时，他让我把他扶到村外面去，有话要说。当只有我们两个时，刘淇开始徐徐道来，这些年当中，虽然也想和我联络，也曾经付出行动，可终究还是被生活所逼迫，不能自专。同时也发生了很多故事，很多很多。
刘淇读大专的第一年，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就一面打工，一面学习，寒暑假都没有回家。读到第三年时，那次寒假在一家餐厅打工，一次来了几个人闹事，带着刀和棍棒，一个服务员吓呆了，没有及时跑开，眼看着刀就砍在她的身上。就在这时，刘淇伸出了手臂阻挡，结果也可想而知，那条手臂瞬间鲜血直流，血肉模糊。之后，那个服务员才反应过来，拉着刘淇往里跑，并不知哪来的力气，快速拿起身边的板凳和碗碟，向闹事者扔去。最后进了后厨，才算暂时平安，不过，那名服务员虽然惊魂未定，可是却被打动，一直按着刘淇还在流血的手臂，同时怔怔地望着刘淇。后来，警察及时赶到，那几名人员落荒而逃，事件才算平息下来。
寒假结束后，刘淇回到了学校，继续校园生活，可是过不了几天，就有人来给刘淇送东西，有的时候是饭店里的招牌菜，有的时候是精心做的一碗面，还有时则是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水果。
只见东西，不见来人，也成为了一件奇事。
可这样的事次数一多，本班甚至整个年级的人都有所耳闻，听到一些蜚短流长的传言，不过羡慕之词偏多，贬责之言稀少。而对于刘淇来说，嘴上虽然好强，心中却也油然而生一种感激。快毕业时，东西还在一直送，最后一回，刘淇终于见到了那个大家一直在传说的神秘人物，她就是刘淇为她挡刀的那个服务员，名叫樊叶。刘淇之前也猜到了，但是樊叶一直不现身，也就无法讲明，只能任由她送下去，既然见了面，刘淇就直言不讳，说当时出手帮她，只是一腔热血的随性而为，遭遇危险的换成别人，他也会那样做，并没有别的意思。樊叶则说，自己送东西是为了报答恩情，也无二意，等觉得报答完了，自会不声不响地离开。不过话说回来，世事也真是难料，出其不意，自己来当服务员就是为了体验生活，当时就打算过几天就离开的，谁知发生了那样的事，因此就在那里当服务员，也算陪他刘淇过完了暑假，可却把自己给累死了，因为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吃过那样的苦。之后自己又去大学读书，就在这座城市，距离刘淇的学校一点也不远，送东西很方便。
刘淇说她什么时候才能觉得报答完了，无需再送？樊叶抬头望天，想了想，又掰了掰手指头，然后微微一笑说，最多再送三五年就可以了，到时候，会自己离开的！刘淇无话可说，转身走开了，樊叶在后面追，可刘淇加快了脚步，樊叶累得气喘吁吁，渐渐被拉下，只好不再追了。不过樊叶就是有办法，还是打听到了刘淇的住处，然后隔三差五，继续不断地送东西。这些东西和以往不同，有樊叶自己爱吃的零食，有在超市买的新鲜蔬菜，有家人给寄过来的好吃的，有时候，还会有一件衣服或一双运动鞋。而那样的衣服和鞋子，樊叶也有一样颜色和款式的。
对于任何一个男生，受到女生如此执着的殷勤示好，恐怕早已无还手之力，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可刘淇不知怎的，对樊叶这位气质和美貌兼备的女生就是没有一丝感觉，直到一次，刘淇因为脊柱受伤，住院了两个月，才让一切颠覆。在这期间，樊叶自从得知后，就每天来送饭，帮助照顾他，从未间断，也没有一丝的不满和怨忿。和刘淇临床的一位老太，摔断了腿，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一替一天地轮流送饭还都老大不情愿，因此老太不无无奈和羡慕地说，小伙子能有这样一位女朋友，真是好福气，病好后一定要好好对人家，不能让人家再吃苦了。
老太的一席话，惊醒了梦中人，刘淇也彻底认识到樊叶自始至终的陪伴，完全被感动，并在心里默默发下誓愿，今生今世，都要和樊叶不离不弃，永远相随。
刘淇病好后更加努力地工作，几年后，工资水平已然过万，樊叶也毕业，并留在了同一座城市工作，两人也走到了一起，并最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刘淇喝醉，是因为心中太幸福，在这个世界上，只怕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幸福知足的，因为上天给了他一个樊叶。
不过也为另一件事伤心痛苦，就是他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高鸿雁，自从高三毕业，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可高鸿雁音讯全无，仿佛从这个人间消失一样，找不到了。自己曾去他家找过他一回，父母都不在家，还记得读小学时，他家有一株无花果树，当时纤细非常，而今已如小腿一般粗细，果实累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说完之后，刘淇忍不住大哭起来，说自己获得了幸福，可当年的那个好朋友却不知所在，这种痛苦万分的感觉实在不愿拥有。不过对于此事，我却非常乐观的看待，那就是高鸿雁还在努力追梦的路上，毕竟和正常人有不同，就会慢一些，时间自然花得多一些，不过他终究会不负当年的言语，到达那个想去的地方——心中的圣地！
高中和大学，看电影都是多媒体播放，画面和音效都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记得高中时有一个很好的英语老师，到了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时，英语老师都会打开多媒体，给我们放一部英语电影，美其名曰是让我们培养语感，其实用心良苦，只是想让我们娱乐放松一回。记得一回放了《失落的世界》，或者是《侏罗纪公园》，记忆渐忘，不能记清，只是其一。里面出现了少儿不宜的画面，当时大家也都初知人事，但众人之前，这样明目张胆地看，多少有些尴尬和脸红，尤其是女生们。即便是男生，也多少有些不自在。最后只能选择了快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