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相思何必有诉处《白马啸西风》

“白马带着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走,但终于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西风呼啸,尘客东行,李文秀想要的答案,她的老马不能告诉她,甚至连包罗万有的《古兰经》也不能解答: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就让她再看看这满眼熟悉的烟沙和已远去在天际的草原,莽莽黄沙埋葬了她双亲的尸身,莽莽草原深藏了她十余年的成长心事。道别有时是一个人的郑重。
当年面对群敌追击,小文秀的父亲英雄般倒下,她的母亲殉情而去。那匹稀世白马载着童龀女娃死里逃生,她闯进哈萨克族的部落,在那里生出一段铭心故事。
奇妙婉转的鸟鸣声传来,划破长夜的天空,那样甜美凄凉,又那样清脆柔和,收留小文秀的计爷爷转述当地人的话说,那是天铃鸟,歌声像天上的银铃,那鸟儿只在晚上歌唱,可能是天上掉落的星星变化而成,也有人说那鸟儿是草原上最美丽、最会唱歌的少女死后所变。老迈的计爷爷应该不会说谎,只是小文秀不明白,既然那少女最美丽又会唱歌,为什么情郎不爱她了,又为何那少女要因此伤心而死?
那一夜,小文秀跨白马循那甜蜜凄凉的歌声而去,她与草原男孩苏普因天铃鸟结缘。粗犷豪迈的男孩,温柔仁善的女孩,在不懂情致缠绵的年纪,在不知世事炎凉的年纪,相识相伴,连心思都是那样简单澄静:夜晚天空高蓝,星月亮美,花草芳香,天铃鸟自由的歌唱,漫天遍地都是草原清趣。
渐渐的,苏普爽朗的音容填满小文秀的梦寐,她的异域生涯除了白马、计老人、回首堪惊的往事外,还多了喜悦与憧憬,寒冬的草原也再不只有雪白,还有斑斓。
如果不是那只恶狼突然扑来,也许小文秀会和苏普在草原里并肩长大,她讲着有趣或无趣的故事,唱着如天铃鸟般动听的情歌,而苏普则笑容满面地坐在她身旁,直到她与他都能懂那些歌词的深意,也直到他们的发丝都如玉雪清白。
生死之际,两个孩童为了保护自己和彼此,战胜了恶狼。那时真好,他们那样小,却能齐心协力,无所畏惧。可是等待他们的却不是勋奖而是责罚,苏父的马鞭,混着他们身上人与狼的鲜血。小苏普的伤太疼,小文秀的心太疼。
真主是哈萨克族的信仰,而她李文秀,却是苏父口中“真主降罚的汉人女孩。”鸿沟难越,失去了最爱的男孩。
故事在这里结束似乎还不算太过残忍,真主的降罚也太显仁慈。冰雪初融之时,狼皮垫子出现在文秀门外,她知道,那是苏普送来的,他兑现了曾经的承诺,她却连一句感谢都无法回赠。是不是,从前向他说了太多的话,还胡编乱造了那么多故事,她对苏普,再也不能任意的说什么了。
苏父的鞭打再次降临在小苏普身上,她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听着,看着哈萨克族的第一勇士将对汉人强匪的仇恨都发泄在儿子身上,听苏父讥讽苏普情系汉人姑娘,看着听着苏普没有辩驳承受鞭打,小文秀前所未有的心动,也前所未有的迷茫。
小文秀与苏普以命相搏换来的狼皮垫子,最终出现在“草原上一朵会走路的花”少女阿曼门前,文秀流着泪说与苏普永不再见,一切就此将错就错。
没有了苏普,却知晓了情事,李文秀成长的岁月又复艰难。那些青春,她总是远远近近的凝望着苏普,她的容颜也很娇美,她的白马又那样显眼,可他总是没有发现,他的满眼都是婀娜美丽的情人阿曼,于世间其他女子他视而不见。文秀那如天铃鸟的歌声已甚少在天地间响起,阿曼与苏普的情歌却早已对唱得深情娴熟。
触手再无法及苏普,长大后的文秀生无可恋,曾想与恶人在沙漠深处同归于尽,可上天没有令她死,还让她学会了一身武艺,叫她偶尔也会萌生出抢回苏普的念头,她终没有去抢,也因此抢不抢得回便成了缠绕芳心的一个谜团。
儿时的雪地里她与苏普说着故事,携手杀狼。长大后,苏普与阿曼在她眼前的风雪中你浓我浓,放肆地说情说爱。
当她与计爷爷相依为命的小屋成为有情人暂避风雪之处,又成为仇人聚集之所时,李文秀百感交糅,一面是深仇,一面是深爱:长大后第一次相近却不再相亲,他到底是故意还是真心已认不出一身男装打扮却还是李文秀的她……
苏普说还记得当年歌声犹如天铃鸟般的汉人女孩,那是她的好友,他说她是极善良的,他为她的“死”而惋惜,他甚至不惜为了捍卫已经“死去”的阿秀而与强人出手,还因此让心爱的阿曼陷于困境……于李文秀,这样便够了。
救下阿曼还于苏普,她的情与泪已然决堤,只是如她这些年一样,默默地涌向了心底,翻江倒海淹没自己。这世上,有人得不到心爱之人,就会将其杀害毁灭,而她却不忍心他有一点苦痛伤心。从前这样,以后还是这样。
沙漠深处的古老探寻,是她抵达异域以来第一次真正和众多当地人一起,也是她长大后唯一一次同心上人一齐跋涉历险,虽然他身边还有阿曼,虽然他到底也没认出她就是当年天铃鸟般的玩伴,虽然他甚至不知她是那么明显的女儿身。
苏普还记得她讲的梁祝故事,他也说会在日后去祭奠小文秀,可是他也那样坚定,即使那个小姑娘日夜思念与盼望,他也不会追随而去,不是畏死贪生,因她只是玩伴,他这一生一世,是要陪阿曼的。是啊,她明知是这个答案,为什么还要逼问,可若是不问,她又何尝能真的死心!毕竟和他相关的梦,她做了那么多年,关于侥幸的结局也推翻又重建了无数次。阿曼幸运,甚至天铃鸟也幸运,如果那鸟儿确是少女所变,至少那少女还曾被情郎爱过,只是后来不爱了,而苏普对她终是止步于爱恋之前。
或许苏普对她还是有情的吧,否则他为何要执意送那一席寓意深刻的狼皮垫子,否则他为何多年还随身带着当年她给的手帕,否则他又为何在说不随她赴坟化蝶时叹了一口气,他会不会也同她一样,以自己的方式捍卫着所爱之人至少是曾经爱过的人……而那些到底不重要了,这些年她一个人坚守了太久,她爱他,已是与他无干了。
得知计爷爷是乔装成老者,守护了她草原上的十几年,又因护她而死,这个为情所困的女子在感动之余确是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知道:喜欢她的,纵然那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还是不喜欢。
当多年的种族误解被澄清,李文秀还是要走。其实她于这草原与沙漠都还有太多不舍,最不舍便是苏普,可她总不能留下来看他与阿曼成婚,她还不能如此释怀,她还在要岁月的磨洗中一点点释怀。
有那么些年,李文秀都一个人牵着一匹白马,穿行在大漠的滚滚黄尘中,穿行在哈萨克族栖息的草原上,她的身形从瘦小走到婀娜,她的马儿从神骏走到沧桑,她所及处,满眼相思,却又无处可说相思。最终,李文秀还是要一人一骑归向来处了,她曾心无所系的江南故里,绵延细雨会冲刷掉和过往有关的一切印迹吗?如果归去后还是放不下,就权当她这只天铃鸟去向暖越冬,待她再驭马飞回大漠草原之时,相信又是一度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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