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的善良有点贵

文 / 小不稀

二月末，小鬼开学，直飞成都。

下机后，转地铁。地铁出站口离校门，大约只有一百米。

谁也没料到，就这短短百来米的距离，出了一点状况。

路遇一老妇搭讪，说是没有钱买回家的车票，问他讨要48块钱。小鬼说没有现金，她说那就面对面发红包。可能是小鬼答应得太爽快了，老妇又要了48块。两个48给了她，她又说以后要还钱给他，将小鬼的微信收付款码都给拍了照。

之后小鬼想想不对劲，一边进校门，一边给我发微信。

我正在吃晚饭，一口饭差点没噎在喉咙里。

我说，现在，立刻，马上，将你微信和卡里的钱全部转账给我。然后，停用你的付款码功能。同时，更换微信登录密码和支付密码。

最后，报警。

小鬼初初很惊讶，不会吧，真是骗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我急得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立刻揪住那老女人狠狠打一顿。

被骗了百来块钱是小事，关键是，微信付款码虽然时时更新，但天晓得对方会拿它干什么呢？

报警后，小鬼在QQ上全程与我视频。我亲眼见他上了警车，去了派出所，做了笔录。警车上还有一位学生，据说是刚被偷了自行车的大一学生。

打电话给腾讯客服。我还在叙述事件的经过，对方就不停地打断我的话。在客服又一次慢条斯理地建议我冻结微信账号时，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客服竟然就急了，是那种竭力保持冷静下的傲慢与急躁。她说你不要打断我的话，再打断我就没办法跟你沟通。

我忍了忍，又忍了忍，才终于将心头那一小簇火苗压了下去。

话说从小鬼上大学前，我就有的放矢地给他灌输了不少防骗指南。千算万算，千防万防，终究百密一疏。

事情告一段落后，我没有埋怨或指责他。相反，还浅浅地表扬了他。甚至安慰他，也许那老妇确实是要买票回家。

我肯定了他的善良行为，同时又趁机进行了一波防骗教育。

年轻人，孤身一人，拉着行李箱，一看便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这样一个人设，岂非是骗子眼中的完美对象？

我们当然要鼓励和肯定他的善良。因为善良总是比聪明更难得。

去年，他在校园餐车上买饭时，遇到一个在校园内工作的建筑工人也来买饭。五十几岁的老头，不会用微信支付，餐车上又没有零钱找他，小鬼就毫不犹豫地替那老头付了九块五。

事后他洋洋得意地告诉我此事，我问他，老头说啥了没？

他说成都方言听不太懂，只听懂老头一迭声说：要不得，要不得。

我也洋洋得意地说：那你应该回，要得，要得。

这孩子，确实很善良。

可伟大的鸡汤文早就教导过我们，善良要长牙齿，不然就是软弱。有棱角的善良，才是真善良。

大道理谁都懂。可谁能拍拍胸前第二粒纽扣，信誓旦旦地保证，下一个受骗的，绝对不会是自己？

看看社区片警每天发的那些诈骗案例，不要以为它们很遥远。再看看电视上那些诈骗案件，有一部分人还是高学历人士。有离休干部被骗买假币，骗到倾家荡产的。有大学生出售银行卡或微信号，进而惹祸上身的。甚至还有银行工作人员，被洗脑后昏头昏脑向不明人员转账的。骗子的方式越来越刁钻，越来越多面，可信度也越来越高，叫人防不胜防。

最高端的骗术，叫做“杀猪盘”。是指诈骗分子利用网络交友，诱导受害人投资或赌博的一种电信诈骗方式。该词曾经光荣地当选为“2019年度中国媒体十大新词语”之一。

顾名思义，受害者就是一只“猪”。

诈骗者首先通过一系列的嘘寒问暖，提供其足够的情绪价值，将“猪”养肥。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抓住“猪”的软肋，或贪小，或孤单，再一点一滴地对其渗透和洗脑，放长线，钓大鱼。待时机成熟，一杀便成。往往是养得越久，骗得越狠。

相比“杀猪盘”而言，有些骗术就相对拙劣了，但依然也有人趋之若鹜。

比如最常见的套路，是低价旅游团，或是保健品讲座。它们的受众一般以老年人居多。

尤其是保健品讲座，几乎每天都在我们身边上演。

这种骗局多年来一直没有断过，在年轻人眼中几乎跟傻子无异，明知道是骗人的，但是很多老年人还是禁不住诱惑。

首先卖保健品的人会免费送一些小商品，如鸡蛋、大白菜等，先把老年人吸引过来，然后就开始讲课，推荐他们的保健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包治百病。床垫、椅子、药丸，甚至还有口罩，都被吹嘘成无所不能。而且他们会找几个托儿，托儿会说这种东西啊，绝对管用，特别是对于一些老年疾病有特殊的效果，然后还会说原价多少，现在买的话就半价，买一个疗程还送几瓶儿几盒儿什么的。

可叹有些人一生大风大浪啥没见过，终究却为了几枚鸡蛋，几棵大白菜，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更可怕的是，有些骗术又升级了。而且上当的，还是高智商之人。

比如我的父亲。

有那么几天我忽然发现家里多了好多餐巾纸、奶粉、牙膏、洗发液之类的东西。我疑窦丛生，一问，果然是从某家超市里拿来的赠品。

当然，不是白拿的。必须每隔几天就要去上一次课。父亲美滋滋地表示，以他的智商，绝对不会掏钱去买商家推销的那些物品。并且还教育我，那是一家正规超市，上课时所推荐的产品，也是某地为了脱贫攻坚才便宜推向市场的。

我没有急着指责或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等他冷静下来了，我才说，所有的馅饼都不会是免费的。就算戴一个不知真假的所谓脱贫的帽子，也无法改变其传销的实质。

不要以为不过是听听课而已，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谁也不能保证，在那些潜移默化的洗脑中，你会不会立场一直那么坚定，钱包一直那么坚挺。也许就有那么一次，你心血来潮了，一冲动，一糊涂，就着了道。

要知道，所有上当受骗的人，当初可都是信心满满言之凿凿，表示自己绝不会受骗。

就算已经为骗局买了单，也没有谁会轻易承认，自己就是那只傻不拉几的“猪”。

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贪小。对方再打电话来叫你去听课，坚决不要再理睬。

听课，听课，听个锤子！

你看，你看，就算是老江湖，也难免有顾此失彼，轻信于人的时候。

城市套路实在太深，可我们也不能打道回农村。

有人说了，现在这社会，善良还顶个毛线用？

当然有用了。伟大的鸡汤文还教导我们，人之初，性本善。善良，要从自身做起。

并且，谁说善良无用？你去问问大学校园内那个小鬼为之付钱的老大爷，善良有没有用？

只是，我们的善良，不但很珍贵，而且应该有底线，有原则，有温度。

善良的确很贵，不能随意浪费。善良必须很贵，因为它既稀缺，又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