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光头

老头住在廉价出租的地下室。

太阳早就跨过了地平线，这才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从墙根下的小窗照进老头的屋子。连阳光都对他有偏见哩。

老头翻了个身，醒了。

老头不想起床，即使这被窝再冷。不起床中午就没饭吃喽，老头在为下一餐发愁，要不，中午饿一饿，留到晚上再吃？

老头的肚子响了。起床。

家里乱糟糟，也难怪，一个老头子，又经常没有客人。老头原先曾刻意整理，后来又总是乱成一团。墙上钉着一排生锈的铁钉，是老头专门用来挂衣服的。伸手向墙上摸去，没有东西，又转过身，从地上捡起衣服。穿在身上，哇凉哇凉，老头不由得打颤。好一会，缓了过来，又套上裤子。穿上鞋，被地上的旧瓦楞纸板绊住，一个踉跄。走到一个残疾了腿的矮木桌旁，打开一个纸盒，翻找一阵，里面全是些铁钉，螺帽之类，大多都已生锈，老头总觉得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就每天捡来一些。然而，往墙上钉了几个钉子之后，就再也没用过。

终于，找到一个拉锁。老头跨过地上的废纸，来到窗户下，就着阳光，按上拉锁，刚好合适。

老头直接走出去，门大敞着，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再上了楼梯，是一个防盗门。

老头很烦这个门的开关，扭动半天，才打开门，才刚走出去，防盗门就“啪”重重地关上。

“破门”老头走向他的三轮车。

老头的三轮车大片大片都生了锈，一个轮子还变了形。前面的车篓里放着一把锁，起初老头攒了三天钱买的这把锁，晚上放在外面怕丢，即使是一辆破车。后来有一夜忘了锁，第二天照旧如此，老头索性就不再锁车。

抬头看太阳，已经临近中午了。

老头坐上三轮，身体前倾，用力蹬出一圈。

前面是一条很陡的坡，老头皱起眉头，脸上的皱纹扭成一团。

掉头吧，去别的地方看看，这样想着，老头就扭转车头。已经转了半圈，也许上面会有收获呢，老头犹豫了一下，又转了一圈。

老头吸了口气，用力向上蹬。老头尽量避开路两边的冰渣子。三轮车一路发出噪音，像是在苟延残喘。

老头大喘着气，汗水蜿蜒在脸上的沟壑，陡坡消耗了老头的气力。

“收旧书本，收硬纸板……”老头用力喊着，喊一句就要换一口气。肚子还饿着呢，老头可不甘心空手而归。

有人家的大门打开了，是漆的很漂亮的黑色铁门，老头停下来巴望着门缝，见走出来的人并没有向他走来的意思，瞪大的眼皮，耷拉下来，尴尬的走了。

老头后面的车厢空荡荡，依旧不甘心的喊着。

老头的脸冻成紫红色，刚出点汗就冷了下来，老头交换着手搓脸，胡子也冻得发硬。

“哎，收破烂的”喊话的是一个女人。

老头心中一喜，眉头舒展，眼珠机灵的转着。老头把三轮停在门前，从车上跨下来。

这女人将一头卷发染成红色，脸上擦着过度的白粉，脸和脖子有明显的色调对比，却又涂着大红色的红唇，身上披一件棕色大衣，只穿一条棉裤，一条腿的裤脚还翻卷上来，浑身上下不修边幅，透着市井之气。

女人弯下腰，从门后翻找着什么。老头就靠在车边，等到有些不耐烦时，女人终于扔出两只纸箱，两件旧棉衣，又陆续扔出几个鞋盒，鞋盒砸在老头身上。老头有些恼火，却只是躲在一边。

“多少钱？”女人将目光瞥向眼前邋遢的白胡子老头。

“一共四块钱”看着一地的垃圾，老头嘿嘿一笑，午饭有着落了。

“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得五元？”女人瞅着正在掏钱的老头。

“那就五块钱”老头的笑随即消失。

老头数着手中的钱，一共六块，再反复数一遍，抽出一元……

女人一把将手中的钱全部夺过，“就六块钱吧”转身摔上了门。

这人真是。老头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一地的纸箱。

老头盯着一个纸箱，这个白箱子的夹层中间，露出一角红纸，老头的眼珠转起来，等旁边的路人走过。

老头捏着那张红纸，抽出来，竟然是一百元钱！老头瞪着眼，看见旁边没人，迅速的把钱攥在手中，揣进兜里。

他的旧衣服抵御不了寒风，老头骑了有一段，看着车上两件大红色的旧棉衣，把其中一件套在了自己身上。

看起来怪怪的。老头看见前面两个青年叼着烟。

两个青年注意到穿着红棉衣的老头，窃笑起来。其中一个青年掰下一截房檐上的冰棱子，嘎嘣嘎嘣的在嘴里嚼着。

老头已经离他们有了一段距离，但老头依然听见他们在笑话他。

老头赌气，就把三轮骑的更快了。他不喜欢别人笑话他。

老头不时的把手伸进口袋，确认钱是否还在其中。

中午，老头给自己多加了一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