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青鸾
文/简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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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北方边境告急，镇北将军益谦率军迎战外敌。
血染的沙场上，益谦支起满身重创的身体，不顾一切冲向敌军大营，顿时万箭齐发，益谦被不幸射中。
倒地意识恍惚的瞬间，他看到一只青鸟渐渐靠近自己，鸟的眼中有他熟悉的神情。
“是你！”益谦合上了眼睛。
一
太古时，青鸾被西王母娘娘收为信使，来往人间仙境，不曾怠慢半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娘娘又收了新的使者，于是让青鸾赋闲下来。
“娘娘，你说新来的使者还如意吗？”青鸾虽然暂时得闲，却一直忧心着西王母的的信使是否得力。
“青儿，你真是尽心尽力啊，本来此刻你可以清闲自在，但却处处忧心。”西王母笑道，轻抚她额上羽毛的彩纹。“尚可，青儿，以往你一直往返人间与仙境送信，从未在人间停留过一个时辰，不如去人间一趟，时不时照看人间的行宫？”
“娘娘，青儿是否需要先乔装打扮一下，以免被世人察觉？”青鸾看着自己周身的羽毛还有翅膀。
“是，这是百褶羽丝，披上后你就会化身为神鸟飞行，不过，记得你只是人间的过客，不得用法力插手人间诸事，改写他人命途。”
“青儿遵命。”她飞入天宫外的云间，舒展开翅膀，不久就无影无踪。
青儿这孩子，总是闲不住，留在宫中还是长久不了的。西王母缓缓离开了高台。
二
“哥，醒醒，我们又要赶路了。”脸上布满尘土的女孩用力摇醒一个少年。
“我怕是走不动了。”少年努力挣扎了一下，又瘫倒在了草垛上。
“不行，这里很快就要打仗了，我们得赶时辰到郓城，才有活路。”冬月见冬木一动不动，只好把他背在自己的背上。
“怎么能让你背我呢。”冬木从妹妹背上跳下来。“走快些，也许能追上大部队，就有米汤喝。”冬木的眼睛亮了起来。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在被雪封住的山道上往前挪着，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嘿，是官府的旗子，有饭吃了。”他们雀跃起来，迈向旗子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围坐下来的百姓都沉默无言，战事让众人被迫离家流离，谁也难以露出笑颜。
排队领粥时，两兄妹忍不住咽着唾沫，对于他们，白粥是路上难得的佳肴了。
“没了吗？”冬木失望至极。
正当饥肠辘辘的两人准备在夜晚休息时，一名士官叫住了他们。“益将军拿出了军粮给大家，去领白粥吧！”他们的困意一扫而光，心想这是一天中遇上的最好的事。
三
人间行宫里，身披白袍的凤歌在中庭设宴款待新的姐妹。
“青鸾妹妹，你怎么也来了行宫这个寂寥之地啊？”凤歌一见到青鸾，就知道她准是被天庭弃用了。
“由我想想，妹妹全无被弃用的理由啊，平时安分守己，送信也从不耽误，没有哪点会让西王母厌恶，真是沉浮难料啊。”凤歌轻轻为青鸾满上美酒，发丝垂落下了几缕。
“或许，娘娘有其它安排。”青鸾不敢相信自己被西王母娘娘厌恶了。自从她有记忆以来，自己被西王母养大，为西王母做事，从来没想过被西王母抛弃将如何是好。
“希望不是。我被天庭不容是毫无疑问的，和辰熙左神和琴谱曲时被王女看到，那个天之骄女恨我夺她心上人，说他人皆配不上左神，接近左神即是犯禁，后来我就被发配到这了。”
“凤歌姐姐，这些年，你在行宫中怎么过的？”
凤歌笑道：“怎么，被天庭弃用后还守天庭规矩不敢离开行宫半步？我当然要游览世间繁华了。”
青鸾默默无言，饮尽杯中酒。
四
乔装打扮成普通人的将军独行于原野，欲洞悉地势。战事焦灼，双方大军都严阵以待，每日都有王令传来。
老益将军离世不久，义子益谦被任命为帅，军中多议论王任人唯亲，竟命不满弱冠之年的将军义子为举国将军，益谦忍辱负重，在带兵之后一路捷报频传，赢得“虎将”的威名。
益谦为人处事正如其名，谦逊克己，谨慎待人，不慕荣利，想要结交的众人纷纷被他拒之门外，青睐他的金枝玉叶们也无奈此人难以接近而作罢。
益将军过世后，益谦在府中便无亲近之人了。养母早年仙逝，自己身世不明，和家族宗亲的关系不冷不淡，在这座繁华都城中，自己是彻底无根基的人。
十年前，益谦本以为一切如意，自己会在长大后和穆侯家的芊虞结为百年之好，但青梅竹马偶然被召入宫成为皇妃之事打破了美梦，离开芊虞后益谦只想一心报答养父母养育之恩，无心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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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扑向面前的鹿，鹿角上有她的百褶羽丝，她一不留神，扑了空。
远望有人前来，青鸾挥手：“喂，拦住这只鹿！”
只见此人转身奔走，身手敏捷，很快就牢牢握住了鹿角。
“多谢相助，少了它我就完了。”青鸾在鹿角上取下百褶羽丝。
“此地为禁区，除士卒外所有人皆不得进入，姑娘请回吧。”青鸾没听懂，眼神放空。
益谦指向远处，示意离开方向。青鸾还是不知其意。
“落日后，原野有野兽出没，十分凶险。”益谦想劝说她离开。
“来不及了。”青鸾抬头望了望天色。
五
军营中的士兵听闻将军与一女子同回，纷纷绘声绘色描绘着两人的情事，众人都认定这是人之常情，将军也在年少气盛之时，一直孑孓一身，他们在想这女子也许也属意他们的将军。
青鸾在一个帐篷里安顿下来，又将食物分给受伤的鹿，没想到望见一些窥视自己的油滑之徒。
“将军的女人身段极好。”青鸾听到了他们的议论，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翻水盆把水溅到他们身上，看他们狼狈的样子，青鸾忍俊不禁。
“何事？为何七营士官会在中营？”益谦一眼认出了七营的常服，质问着不尽职的士兵。
几个人面面相觑，无地自容。
“交由副官，按律应罚。”几个士兵被带了下去，从此，议论烟消云散。
深夜里，青鸾穿上百褶羽丝飞回行宫，和凤歌分享际遇。她语调微扬，笑意盈盈，特别是讲起益谦时。
“妹妹是对那个彪形大汉动心了，准备谱一段传世佳话吗？”凤歌看穿了妹妹心思。
青鸾愣了一下：“益谦不是什么彪形大汉，他的脸是和天宫的玉烛一样的颜色，字迹遒劲潇洒。”
凤歌想了想：“那算是个白面书生，能带兵打仗能舞文弄墨在人间也算是个文武全才，看上他的女子准不会少。所以妹妹要成为特别的一位。”
“也许我可以助他取胜，这是他一直在意的事，让他开心。”
“想起辰熙左神了，当初我也是处处留意他，想引起他注意，练习百遍他谱的曲子，尽管现在永不相见，但那段时光最恣意也最快乐。”凤歌的眼睛微微发红。
六
为留下来，青鸾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事由，她每每预测天气，为军粮的运送带来极大便利，在她的再三恳求下，益谦答应她作为士兵留下。
青鸾渐渐让鹿儿的伤愈合，她不由生出一股怜爱之情，于是把它养在身边。鹿儿也知恩图报，待青鸾格外亲呢，任青鸾抚摸后背。
“益谦演习不知道还要演习多久……”青鸾在空中喃喃自语，她总是会在益谦忙碌的事情上悄悄助力，每日汇报天气时的短短对话，是一天中最好的瞬间。
“报告将军，青鸾管教鹿儿不力，导致其乱入仓库，请求将军责罚。”青鸾暗中希望，自己被从轻处罚，没想到益谦皱起了眉头：“青鸾，军粮绝非儿戏，按律应禁闭数日，你先下去吧。”
青鸾无可奈何，只好安心受罚，想这段日子自己都环绕在益谦身边，他却不太领情，她想，需要寻找益谦内心深处。寻找一个人的内心，需要到天宫找到云镜。
腾飞于空的青鸾俯瞰着大地，发现有异样，她赶紧仔细望了望，原来是一直敌军队伍在向边境探索！
青鸾立刻打道回府，让驻守的士兵通知益谦敌情。益谦将信将疑，派兵设下了埋伏，结果一举俘获敌方精锐，收缴大量兵器。
青鸾将功补过，提前释放。她溜到议事的帐中，发现益谦正在和别人交谈，就停在帐外。
有一个声音让青鸾把耳朵竖了起来：“这个青鸾，来历不明，而且能预知天气和敌军的行踪，这是鬼神之术啊。”
“最可怕的是，万一她是敌军的细作，我军危矣。”
“青鸾不可能是细作，再说，即使她懂鬼神之术又如何，她不是一直在观测天象助我军粮运送吗？”是益谦的声音，青鸾默然欢喜，无论如何，自己是益谦维护的人。
她轻快地跑回自己的帐子，庆幸自己心事没有落空。
七
“益将军，你说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青鸾问。
“不好说，希望速战速决，我方军粮吃紧，不得拖延。”
“希望我们大胜，益将军，返京后有何打算？”青鸾想知道。
“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其他的，任凭君上差遣，还有回去照看家事，家翁走了，该我主理家事了。”
“我也是，往后的日子一切未知。”
“青鸾，你的父母家人在哪儿？”益谦抬起头。
“以前，我以为把我养大的人把我视如己出，后来发现我自己多心了，从此以后，我就只有一个姐姐，她不是我的家人却胜似家人。”
“愿你以后找到好人家，一个人活在世上有时也很孤苦。”青鸾知道，益谦是在说自己。
对面的青鸾以树枝轻抚鹿儿，恍惚间，益谦感到此刻似曾相识。
青鸾没想到，益将军原来也是孤身一人。不知道战争结束后，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青鸾发现，自己和益谦时间仿佛隔着一道屏障，自己总是无法了解他的内心，于是想要回天宫找到云镜，云镜能够映照出一个人的心。
悄悄潜入宫中的青鸾遇到了现在的信使，她们使了个眼色，赶紧躲开了。
擦亮云镜后，一幕幕益谦的画面浮现在镜中：苦寒的儿时生活、在将军府练剑的敏捷身影、画笔下的世间万象……
“芊芊，你终于回来了，在下雪的昀州城没有生病吧。”镜中的少年轻声问道。
“受了风寒，不过现在痊愈了。我听姊妹说，几年后我们就不能天天一起玩了。”女孩的眼中有一丝忧愁。
“为什么？”
“我们长大了，要注意流言。”
“我想想，这样，我求将军做主，让我家迎娶你，你也和侯爷说说我的好话……”
“说什么呢你，我还没答应你呢！”
“那你想嫁给怎样的如意郎君？”
“不惹恼我的。”她一溜烟跑了。
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芊芊又来到了益谦面前，两人很快就泣不成声。
“王给了我封号，要我入宫，我现在只想逃走，家中无人为我着想。除了马上病死和逃走外，别无他法。”芊芊倒在了益谦胸前。
“带我离开吧，我们到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生活下去。”
“好，我会一切安排妥当的。”
深夜渔船被人截获，两个年轻人被众人拉开了。
益谦从此消沉，用尽心力画下了记忆中的芊芊，谢绝所有婚约。直到益将军去世，才振作起来。
云镜的画面消失在芊芊画像的瞬间，青鸾只看了一眼，就感受到了笔端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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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意中人心属他的意中人。
世间哪有如此多两情相悦的佳话，从背后长长望去前方之人的目光，永不被察觉。
青鸾顿感心中酸涩，不能自已。
八
“妹妹和将军大人还好吗？”凤歌按耐不住热心。
“我看了云镜，益谦他，心有所属了。”
“怎么会……你打算如何？”
“我现在脑中一团乱麻，我会继续观天象，助他一切如意，只想，只想留在他身边。”
“妹妹也是情根深种之人，这次会受苦了。”
仲夏，战事逐渐缓和，军中将士家人纷纷前来探望。益谦知道，自己家族没有人会想起自己，以前的芊芊会格外关照他，但现在她已经被困深宫。
青鸾看在眼里，想为他做些什么。
“青鸾，你怎么来了？”夜晚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青鸾，益谦有些吃惊。
“是鹿儿要来，我算是路过。”益谦眼中，以往不施脂粉的青鸾此刻变得明媚动人，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下。
“你姐姐不来看望吗？”益谦问。
“她行走不便。”
两人在高地席地而坐，鹿儿缱绻地卧在青鸾身旁。
“青鸾，你也找不到父母吗？”益谦问。
“我没有父母，其实，我是一只鸟。”青鸾告诉了他真相。
“哈哈哈哈哈，难道你会飞？”益谦以为青鸾在说笑。他的笑容转瞬即逝，青鸾还来不及好好看仔细就消失了。
“别小瞧我，你等着。“青鸾一把披上百褶羽丝，为夜空留下一道绚烂的彩光。青鸾轻轻降落在益谦身旁，鹿儿顺着翅膀走到了青鸾背上，益谦也跟了上来。
腾空而起的青鸾带着益谦和鹿儿飞到了半空，益谦紧握青鸾后背上的羽毛，手心传达着他的体温和心跳。“这里是我们的大营，有光的地方，山之后，是一个集市，鹿儿最喜欢这里。”
“我想起来了，青鸾，曾经在书上看到过，青鸾是人间和天界之间的信使，书上所说的，就是你吗？”益谦恍然大悟。
“正是，不过现在我已经被弃用了，天界有了更好的信使，不需要我。”青鸾说。
“人间也有这样的事，忠贤不受重用，反被排挤。我的义父为了全力抗敌，也熬过很长时间的冷板凳，最终才能组建这支益家军。”
“我无从找到自己，成为闲人后，日日头脑空白，好像成为了行尸走肉，是彻底的无用之人。”青鸾低声说。
“不，你在人间为我，为益家军助力良多，这里需要你。”青鸾喜极而泣，泪水在空中飘散。
一阵大风刮来，青鸾在风中失衡，益谦和鹿儿紧握住她背上的羽毛，却还是被摔在了山坡上。
黑色的大鸟将青鸾团团围住，益谦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夜空中……
他将手指深深扣入泥土中，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下来，鹿儿好像有人性，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发出了悲哀的鸣声。
九
青鸾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天宫的监牢。她很快明了了，自己在世人面前使用法力，违反了天界的规矩。
“以往，私拆西王母娘娘信件，使天宫谣言沸腾的就是她，王母娘娘把她赶到人间看守行宫，她也不懂得要安分守己一些。”
“你们胡说！我从来都不会做出私拆信件的事！我是信使，从小到大都只会送信这一件事，怎么会葬送自己！”青鸾不忍自己被污蔑，大声申辩。
“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母娘娘不信任你，要不她怎么会选新的信使呢？”
青鸾这时真正感受到了被抛弃的痛楚，连申辩都没有力气了，蜷缩在一个角落环住自己。
夜里，有人轻轻呼唤着“青鸾”。眼前，一位衣饰华美的仙者正拿灯等在监牢外。
“我是辰熙左神，听说你和凤歌住在行宫，她还好吗，最近还常常喝酒吗？”对方眼中有泪光。
青鸾和他说了好多凤歌的事情，也提起了自己在人间遇到的意中人，左神时而大笑时而沉默。“我会去违禁，这样就会被罚去看守行宫了，不能让凤歌白白受苦，对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凤歌，狱卒我都打点好了，不会让你受罚的。”他在夜色中悄悄离去。
青鸾被罚在宫中擦洗石砖，这份差事让她每天都精疲力尽。空闲下来，她也会想，在人间的益谦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哪怕失去所有法力，成为世间凡人，也好过永远与他分离。
左神一到人间就帮青鸾打探益谦的消息。收到左神提醒的青鸾不顾一切地飞向人间，飞向深受重伤的益谦，将百褶羽丝撕碎用来为他疗伤。
恢复过来的益谦重获往日神勇，带领将士们直取敌军首级。回京后，他被王重赏，整个家族也一荣俱荣。
让益谦不解的是，为什么青鸾消失了，他一直在四处打听她的下落。他无比确认，是青鸾在战场上救下了自己，那双眼，常常在背后注视着他的那双眼，他一开始就早早留意到眼中的万千思绪。
他在书房一笔一画地描绘着记忆中的青鸾，始终难以落成，画中的她永远少了面前鲜活的神采，给他的生活重新带来光明的神采。
十
益谦收养了鹿儿，好好善待它，因为它会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青鸾。
没想到，王朝的覆灭可以在刹那间，不是由于外地的侵扰，而是源自权臣的篡权。王投降做了安乐王爷，而益谦深知自己不可能在新王朝中受重用，新王的人品他心知肚明，索性带着家族上下隐退了。
游山玩水的日子很快结束，要养活一家老小，不能坐吃山空，益谦跑到遥远的边关做买卖，一去大半年，虽然很辛苦 ，收益却能养活一大家人，还能供后辈读书。
晚辈们也成器，在乱世里成为一代儒商，广受乡里推崇。
益谦终于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可以和鹿儿一起漫游大好河山，不问世事。一天，鹿儿执意跑入一个山洞，益谦跟了上去，发现洞口处有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世界，他慢慢地走进去，发现鹿儿在一个人的背影面前停了下来。
“鹿儿，益谦，我不是在做梦吧？”青鸾惊叫起来。她在这个世外之地找到了自己的角色，为人们预报天气，方便农耕，她失去了所有法力，也回不到天界和行宫，所以安顿了下来。”
“青鸾，我找了你好多年。”益谦紧紧抱住她，像曾经在空中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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