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少女

      前段时间，很多人的朋友圈都是满屏的十八容颜，2018年，最后一批90后也成年了，毫无疑问，1998年生人的我，名叫糖糖，是少女无疑。

      2018年，我19岁了，我还记得曾经最爱的妈妈如何的要逼我去死，也忘不了刚满十八周岁没过几个月在产房生孩子时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自己。我虽然只在世上活了区区十九载，但是我已被命运的车辆狠狠的碾过去，又活过来。

      一九九八年农历七月二十九，我呱呱坠地，除了父亲对我的到来满是欢喜，爷爷一脸阴霾，生母面如死灰，似乎是因为挨过漫长的产程而筋疲力尽，刚出生的我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在恬美的梦里，外在发生了什么，我都尚无知觉，父母发生了多次激烈的争吵，父亲怕生母离去，把她关起来了，爷爷冷嘲热讽我是个女孩，压根不想瞧我一眼，这是湖南一个很落后的小山村，非常贫穷，重女轻女、传宗接代的思想还根深蒂固，生母的身子从小就羸弱，后来听人说她是翻窗逃跑的，事实如何，我已无从考究。

      父亲一个男人照顾一个脆嫩的小女娃吃喝拉撒，即便放在今天，也是个顶好男人，父亲把我拉扯到三岁的时候打算出外打工，毕竟我差不多该上学了，然而在他外出打工归来的时候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摔到两个膝盖，没有钱去大医院看，虽然爷爷是江湖郎中，用他的方法给父亲敷上了草药，但是父亲的膝盖还是不断恶化，不见好转。

        在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天，爷爷跟我说爸爸要走了，让我去说说话，我以为父亲又要去其他地方不带上我，我很生气，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爷爷给我买了很难吃到的苹果饼干央求我去看看爸爸，我哭着喊:“不！除非爸爸带上我一起走！”，我哭了很久很久，哭得眼睛都干了，我发现爷爷不再劝我了，我起身走出门外，看到父亲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毫无生息，爷爷那么强硬的男人趴在他身上崩溃的大哭，像个无助的小孩，我以为父亲睡着了，心里却是强烈的不安。

        父亲去世了，葬礼过后我们还是要生活，爷爷无暇照顾我，只能他去哪都带着我，我跟爷爷在山上风里来雨里去，晒得黑黝黝，瘦得跟柴一样，爷爷不许我留长发，于是我看上去就像个野小子，小小年纪的我会洗自己和爷爷的衣物，吃饭洗碗样样行，可是年纪小小的我看到背书包走很远路去上学的同龄人，我也非常想像他们一样去上学，于是我问爷爷：“爷爷，我可以像他们一样去读书吗？”，“不可以，我们没条件，你也不必读。”爷爷给了一个令我沮丧的回答。

        突然有一天，当我跑到外面玩的时候，有一对中老年夫妻看到我就奔过来，激动的抱着我说：“噢！我的宝贝，我是你的外婆啊！”我受宠若惊，除了父亲，没有人这么喜欢我爱我，爷爷虽然天天朝夕相处，但他从来都很讨厌我，虽然有时候我感觉可能他也不全是讨厌我的，因着父亲的关系，应该也是爱我的，但印象中他总是凶巴巴的，也不愿多理会我。就这样，外公外婆把我带走了，外婆家的经济状况要好很多，我在外婆家还学会赶鸭子，跟着外公外婆一起到田里劳作，他们在辛勤劳动，我在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夏天西瓜成熟的季节，我还会在傍晚太阳的余晖里抱着西瓜啃得津津有味，在外公外婆家我也没见过生母，日子却也挺快活。

            我快七岁的时候，生母突然回外婆家，还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生母说那女人是她的好朋友，我的外婆很热情周到的款待了她，后来那女人成了我养母，但却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妈妈，而我无疑是被生母送养她人了，虽然我与生母之间感情稀薄，但被亲人抛弃的感觉也不好受，所以当我去到新家庭，我潜意识里特别害怕再遭到家人抛弃，于是她们对我的要求，我都会努力做到，所以我很早就学会了讨好别人，不敢发展自己的个性。

          来到新家庭，有爸爸妈妈、奶奶、哥哥，我特别珍惜，我很喜欢这个家，我家是开商场的，请了一个阿姨是以前的邻居，她一做做了十几年，我唤她阿梅姨，阿梅姨的性格特别好，我最喜欢跟她待一块，不用害怕说错什么挨骂，阿梅姨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眸里常年有着柔和的光芒，五十岁的时候终于迎来自己的春天，一个丧偶的六十岁左右男人，男人的子女很本事，在英国留学回来赚了上百万，对阿梅姨也很尊敬，街坊们都说阿梅姨捡到宝啦！照我说，阿梅姨单身五十年，期间有过很多人追求，但没有中意的就坚持不将就，那么好的女人，那男人遇上，明明是他捡到宝呀。来到富县，养母很快就带我去报名读学前班，因为年龄太大了，我已经错过读幼儿园的年龄了，所以养母便要亲自教会我幼儿园小朋友要具备的能力，但是她脾气很暴躁，经常教的我不耐烦就拿扫把棍打我，我战战兢兢的很想学好，却总是学不好惹她生气，因为我操着浓重的外省口音的普通话，不会说本地话，同学们都排斥我这个异样，开家长会的时候，同学们知道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本地人，而我却不会说本地话，所以他们会一口一个“野孩子”来嘲讽我，他们对我有着偏见和无来由的恶意，有一次有同学还叫了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放学来揍我，因为我本来就很瘦小，我整个人钻进桌子底下缩起来不敢出声，等她们发现找不到人走了后，我才敢收拾书包回家，这些事情我在高中的时候和养父母说起，他们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表示知道了。

      在来到富县一年后，我说本地话已经很地道了，再没有同学因为我说外省话排斥我，我在小学里交了很多好朋友，学习成绩也从一年级的倒数到后来稳定的每次考试名列前茅。初中是我养母口中的叛逆期，也是在初中很疼爱我的嫲嫲去世了，嫲嫲曾经在我每次被养母打得浑身青紫后，抚摸着我的脸庞默默流泪，而我每次会笑着跟嫲嫲说:“嫲嫲，我不疼，烂豆芽很扛打的。”，虽然嫲嫲一生的积蓄都留给了哥哥，但是嫲嫲中风卧病在床的那两年，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我，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嚷着要给我买几百万的豪车，神志清醒的时候她也会跟我说:“烂豆芽啊，嫲嫲要走了，你长大了一定要有出息，不要老是去靠近你妈，她脾气不好，一惹到她，你就又要被打了。”说着说着，她就会流眼泪，因为我曾经问过嫲嫲:“嫲嫲，如果爸爸妈妈不要我了，然后我又断手断脚的被扔进垃圾桶，嫲嫲你还要我嘛？”，嫲嫲说:“要，他们不要你，嫲嫲肯定要你。”，养母总是喜欢诬陷我偷她钱，但我记忆里我只偷过嫲嫲的钱买零食，有一次养母说我又偷她钱了，我不承认，因为我真的没干过，她就把我拽到中风的奶奶床前，拼命扇我巴掌，最后把我的脸扇得又红又肿才罢手，嫲嫲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很清醒，但嫲嫲一直都认得我是她孙女，她看着这一幕，无声的流着眼泪，我在心里是恨极了养母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嫲嫲，让她心疼我却不能帮我，可我终究是深爱着养母的，比起恨她这样的行为，我更多的是伤心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不喜欢我对不对，我在养母面前，失魂落魄的坐在冰冷的瓷砖上，癫狂的大笑:“妈妈，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一直都是爱你的啊！”，养母被我的反应弄懵了，她突然又过来抱我，告诉我其实她是爱我的，她没有讨厌我。我早就在心里认定了养母就是我的妈妈，但她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不是她亲生的，虽然是气话，但是语言的杀伤力对我而言是一点都不少。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决定打暑假工，因为我想自立，我不喜欢问他们拿钱，我和好朋友小废废找了一个做餐饮的店当服务员，那间店叫小雏菊休闲吧，在小雏菊这里我认识了我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男人，我和他相识是偶然，相爱却是宿命，他比我大十四岁，刚认识我的时候，他对我挺关照的，大概是因为我从小特别缺爱，而养父不善表达，跟我比较少互动，虽然唯一的一次打我是因为我摔破了膝盖要缝针，他打了我一巴掌，我缝针都没哭，被他打了一巴掌就委屈的哭了，所以我可能会在选择配偶的时候挑成熟稳重的年纪比较大的男性，以此来获取缺少的父爱，我可以说是无法拒绝的被小雏菊的那个在厨房里工作的男人吸引，很快我们就在一起了，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异地恋。高中的时候，我考入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同时也进了重点班，我以为我的日子会是读个好大学，出来找份好工作，只需要考虑怎么让父母接受男朋友就好，可是因为我哥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我哥在和嫂子新婚一年后因为吸毒贩毒被抓了，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他居然去做了这样的事情，事发后，养母请县城的庭长、搜毒队队长吃饭说好话，砸十几万拉关系，我哥待了几个月就能出来，我高中选择寄宿学校，因为我不想和养母经常有冲突，有时候我甚至放假了也不想回家要窝在宿舍，学校的宿舍环境并不好，一个宿舍挤了12个人，一个小小的阳台，两个厕所，冬天下雨还会没热水洗澡，夏天宿舍的风扇经常都是坏的，我哥还没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养母心情不好，周末我回家的时候，因为我洗完头发没有及时吹干，她以责怪我不好好吹头发是不是想生病为由把我的整个左眼扇得淤青，甚至眼白都有血块，打完后第二天还在我床头写了张纸条说她恨我，我确实是被恨得莫名其妙，回到学校，同学们都很奇怪我的眼睛怎么了，我直接说我是被我妈打的，她们有的愤怒，有的同情，但没有人觉得应该报警，我告诉班主任我被家暴了，班主任虽然替我分析是她把对我哥的愤怒、职场受气、婚姻的不满情绪转移到我身上，不是我的错，但班主任让我不要声张，她毕竟是我妈，不要说出去坏了她名声，班主任还去家访了，把不肯回家的我亲自带回了家里，想我和养母和解，我以为真的没事了，老师走后，养母却要求我道歉，我道歉了，我对她示好，她却不怎么理会我，这样的日子平静了一段时间，高二放暑假我打包行李回家后，我还专门去花厂拿了假花做，因为哥哥的事情，家里消耗了很多钱，我想自己做手工活交点学费，但是晚上我在客厅一边和爸爸一起看电视一边做花的时候，本已睡觉的妈妈却突然冲出来骂我不好好学习，本以为她骂够了就会回屋睡觉，但她还跟我说起她朋友女儿小葵的事情（她朋友女儿和我也是好友），小葵生日那天晚上和朋友玩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家，妈妈的朋友很生气，把小葵臭骂了一顿并扇了她六巴掌，但是第二天小葵早早起床给我妈朋友买了早餐示好，并跟妈妈朋友说道:“要是我是糖糖，早就不认她妈了。”听完我妈一席话，我已泪流满面，但是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我的朋友不会这样看我的，我直接就在微信询问小葵是否属实，但是答案是小葵妈妈没有打过她，小葵每天早上给妈妈买早餐也是习惯，小葵也从没那样说过我，我的心刚刚升起的暖意却被我妈撒谎的事实再次浇得冷透，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宁愿用撒谎这样的手段也要达到伤害我的目的，我对她彻底失望，因为爸爸、哥哥、嫂子全都不关心我的感受，我对这个家也绝望了，第二天我把花还回给花厂，拿着做花的那点钱就去找我的男朋友了。

      我的男友宁开着一个奶茶店，生意很好，尤其在夏天，一天营业额还能上千，但那时的我经常寻死，我经常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我拿刀割手腕到流血，我半夜噩梦惊醒就跑到马路中间，希望偶尔路过的车辆能把我撞死，我还老跟宁吵架，但他一直容忍我，因为我总是半夜三四点才睡觉，几乎天天吃宵夜，第二天两三点起床，作息紊乱，饮食油腻，我一个月就胖了20斤，宁为了给我减肥，他给我办了健身卡，我也与隔壁老板娘结伴一起去锻炼，我的作息正常了，饮食也营养清淡，加上我勤练瑜伽，我不仅瘦了，还意外怀上了宝宝，我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我有点开心，又有点害怕，权衡之下还是想打掉，但宁的妈妈知道了很高兴，我因为害怕堕胎，半推半就下就没有去打掉，把她留了下来，因为我的孕吐反应特别严重，吐的下不了床，一下床走路就晕眩，宁一个人没办法一边照顾我一边开店，于是在即将过年回家之际把店转让了，带我回老家待产。

        回到宁老家，他全心全意照顾我，但因为宁老家地处偏僻，买菜也需要开车一个小时，我经常饿得吃泡面，孕后期我的孕吐反应消失了，宁便跟着他爸去工地砌砖，我每天开车去镇上买菜，晚上做好饭等他们回来吃，他则经常买面包回来给我晚上睡觉饿了吃，但是我对于陌生的地方特别没安全感，我总是盼望着快点生完孩子出去。时间过得很快，我生了个女儿，虽然产后出血昏迷过一段时间，但好在年轻，身体经得住。

      出月子后，我们一家三口就离开老家，外出谋生了，虽然还欠着亲戚的债务，但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其实也是另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