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终于沦为一个乞丐了

2020年1月8日，这是一个看起来多么美好的日子——爱你爱你还要发，但我却沦落为了一个有工作的乞丐！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感觉我已经沦落为一个有工作的乞丐了。一早起来，去食堂吃了早餐以后，我便匆匆的上早自习辅导课去了。孩儿们还算听话，我到的时候，已经在读书了。临近期末。他们似乎也隐隐的有了一点儿紧迫感。我没有说话，也不想打断他们。没有问问题的，我感到有些无聊。

无聊了，我脑海中便又跳出种种忧心的事情。其中最迫切的，是怎样才能筹到2万块钱去解决后天必须偿还的借款。事关做人，我没办法不去想。因为这钱，是二哥半年多前借给我周转的，不要利息，口头约定2019年年底还，但到去年12月31日，我也没有筹到钱。今年这10天，是二哥给的宽限期，他本月15号要还贷款。这钱，是无论如何必须在10号之前还的，但一周下来，我真没有筹到，我能不着急吗？能不揪心吗？若到时做不到，我还怎么做人？我的心里充满了忐忑！

上午我只有一节课。没课的时候，我便使劲的搜寻可以寻求帮助的人。我不得不又拨通电话。这么些天下来，我的电话拨得越来越远——其实没有任何的把握，我只是带着某种近乎臆想的希望在拨打那些已经有些生疏的电话号码。结局当然都是婉拒。我并不怀疑他们也难，因为这个看似理性却充满欲望而又带有某种疯狂的时代里，人们都是有追求的。他们都在追求高品质的生活，而这种追求是合情合理的。半天就那么过去了，我一无所获。

人是铁，饭是钢。中午放学后我照例去食堂就餐。在同事们饭菜的味道和质量的时候，我默默的吃着。对于我来讲，有得吃，就很不错了，吃下去的都是美味。整个餐厅里充满了高谈阔论和欢声笑语，但我只有沉默。我很羡慕，但不嫉妒，因为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快乐么？他们的欢乐，是理所当然的。

吃完饭，我默默的离开餐厅，准备回办公室。看看时间，已经可以刷脸考勤了，我便去刷脸。刷脸出来，离上午自习辅导还有近20分钟。正在打乒乓球的学生们见到我，便邀我和他们打乒乓球。原本这时间也应该去筹款的，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时间也短，便索性决定陪他们打一会儿。照例是他们轮流下，我独占一边当老皇帝，一直打。午自习上课，我便去了四年级X班的教室。评讲了一会儿试卷，然后就明天的期末考试对他们作了些强调。比起七年级那个班的学生来，这个班的学生真不一样。纪律上差多了，活跃过分，讲一会儿，又招呼一回，然后又讲。我是扎根这乡镇学校二十一年，没挪过窝的人。按上面的政策，我是需要轮岗交流才有资格评职称的人。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申请来教这四年级班的，另外还担任一个七年级班的语文教学。四十老几的人了，怎么说也得在退休之前评个中级职称吧！没教过小学，我很不习惯。对于几年以来心情不好并且血压偏高的人来说，整日的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好事。招呼了，教育了，那些好动的小猴儿还那样。又不能打，我也不想打，因为就我现在的境况，我真不愿意给自己惹上什么别的麻烦——那几乎是寻求速死。

午自习后，接到一个电话，之前托人办的事情大约已经黄了。我多少有些失落，因为在现在的境况下，我还是很希望那件事情能够办成的。我转而采取了一点儿补救措施，但我知道，这个时候，估计多半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就现在的情形，别人也有些难办了。我并不想把这个消息早早的告诉老婆，但后来还是说了。老婆失望之余多少有些埋怨，但知道我一直没有好心绪，也没有说太多。

下午第三节是七年级的课，我去了。孩儿们要求自己看书复习，我便应了。但我又无聊了。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我感觉很累，便趴在办公桌上眯了一会儿，直到放学吃晚饭的时候。晚餐没什么胃口，我只吃了一小碗芽菜煮的面块。然后就去帮那两个亲戚辅导孩子的家庭作业去了。8点钟左右，检查完他们的作业，他们便回去了。我没有离开，孤零零的坐在我租赁的门市里，继续想办法筹款。我拨通了一个电话，在带着质疑的语气中我再一次陈述了之所以欠钱的缘由，但最终还是在他的合情合理的解释声中结束了我们之间的谈话。落寞之余，我给一个大学同学和两个已经毕业的学生，还有一个族亲的微信发了一个求助信息，因为不知为什么，手机上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号码。不过过了大约一小时，也没有回应。

但之后，有人打来了一个电话，是我手机上没有备注的号码。由于什么贷款公司，银行信用卡中心还有别的骚扰电话三四个月来每天不断，我只好把手机设置了静音，并且后来拒绝接听陌生电话。但这个点儿，估计不是那些电话，我便接了。刚一接通，对方便问我是谁。我听出是那个大学同学的声音，如实回答了他的问话并继续对话。他问我是不是微信被盗了，我说没有，那信息是我本人发的。但他并不放心，让我说说他是他的理由。我一股脑儿的把读书时的一些情况告诉了他，他才放下心来。然后他说，什么借5千1万他帮不了我，但作为同学，他通过微信转5百块钱给我，拿来给我儿子买点生活所需，不用还。听到这里，我本想表示不用，但转念一想，人家说得情词恳切，也是对困境中的我的帮助，拒绝了不好，我不能这么不识好歹。但我也并没有立即表示接受，因为在那一个瞬间，我的内心分明有一种向人乞讨的悲哀。不是因为他的行为，而是我自己内心所感受到那种人沦落到某种程度之后的悲哀。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我求助的目的。但这样的帮助却又不能不表示接受，这让我内心真的很难过。想起这些时日来的种种，我内心的落寞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样让我感到浑身无力。

作为一个人，一个教师，一个读了近20年书的男人，我其实一直希望能够通过我的努力勉强留住一点儿脆弱的尊严，但现在看来已经无法做到了。我终于沦落为一个有工作的乞丐了。但我心中不甘，因为这一切，不是我的错造成的，而是因为我的善良，实实在在的并非被欺骗的善良。被同学问到原因的时候，我是想做个解释的，但后来对方说不用了，所以我只好停止解释。其实我真的只是眼下很难，凭我一己之力眼下没法解决困难。为了坚持下去，获得重生，我早已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但结果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也不敢想。明天上午有早自习和一二节课，还有午自习，下午1点半还要去改五年级的期末考试卷，晚饭之后还有继续去为亲戚的孩子辅导作业。明天我大约有两节课的时间可以继续寻求帮助，并且必须成功，不然必然会非常难堪。虽然我的内心一直非常强大，但作为一个读过书、懂道理的人，在辜负了他人的恩情、给别人带去伤害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强大不起来的。明天，我能成功吗？天知道。虽然内心可以强大到无惧生死，但那种无法面对的深深的愧疚和无奈必将是一把插向我心窝的利剑，让我心死。

悲哀！此刻，我为不可知的明天感到深深的悲哀！我原以为，只要把自己的欲望压缩到极点，便可以承受这世间的一切，但现实分明告诉我：没人能够扛住现实的残酷！人们常说，知足常乐！但如今，无论我怎么无欲无求的像蝼蚁一样活着，却也不得不经受那无言的凄苦！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丛林法则，什么叫优胜劣汰！

但，弱到了极致的人，真的就该这样悄无声息的自然消亡吗？曾经的那些情谊，真的就不存在了吗？从今往后，也许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会热情的问候“老师好”，但那个老师，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