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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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七期：在春天，去看一个人——少女
如果我不是个女生就好了。
春天快要到了，正是留长头发，穿花裙子的时候，可是春招的岗位里赫然写出的，则是“男生优先”，甚至还有“只招男生”这样的话。
之前招聘的岗位上，面试官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有生育意向吗？讽刺的是，我刚下了试，就有个电话打进来，是北京来的，给我介绍生三胎的优惠政策。
我的专业是财务，不是土木机械电子工程计算机，只是财务。我的朋友很多人都剃了短发，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更不像女生一些，她们拿到的面试通知，比我更多一些。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变成男生的办法。网上联系的是一个网名叫“山海奔腾”的人，大概是个男生吧，他说有办法让我不再是个女生，我把他的地址要到了，就趁着天气回暖的时候，踏上改变自己的道路。
在他给我的地址上，赫然立着一家理发店，红蓝白的三色灯柱在旋转，绝对是在嘲笑我。迎出门的，是个扎着马尾的姐姐，这家小小的理发店，盘踞在闹市的中央，挤在七分甜和肯德基的狭小内缝间，不仔细看的话，也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家店铺。
马尾辫姐姐看了看我，说来理发吗？我点头答应了，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干脆一点，把这头发给剪了。我看到马尾辫姐姐咽下口水，喉结随之滚动，这才发现那是马尾哥哥。
我问起他就是山海奔腾吗？他点点头。他脸上的皮肤白皙细腻，睫毛又长又黑，鼻头温润如玉，嘴唇泛着鲜艳的红，还有那头乌黑的长发，被他松松地扎在脑后。给我理发前，他戴上了一副眼镜，眯着眼睛打量我的后勃颈和耳朵。我说，只是剪短头发的话，别人就不会问你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育了吗?
“如果看起来不好惹一点，别人自然就不敢问了。”他凝神望着我的头发，拿着剪刀在修剪。
我说，“不如你帮我把头发染成绿色的吧。”
他愣了愣，问我，“认真的？”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认真的。山海奔腾突然笑了起来，他说他很喜欢这样有态度的人。
那天从理发店出来，路人回头望我的次数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增多。我的大红色卫衣，浅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配上一头锅盖头，还是绿色的锅盖，看上去就不是什么软柿子。
心里很认可，很自豪。
回宿舍之后，先是宿管阿姨把我拦下来，问我是来做什么的，我浑身找钥匙和学生卡，本来我是随身带学生卡，可以刷卡进门的，可今天碰巧忘了。阿姨看着我的眼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报警了。
我呼唤舍友把学生卡送下来，然后就斜靠在门口的台子上等，感觉到进门的女生在拍我，等到舍友急匆匆地跑下来，她先是在我面前停住，然后绕着我狠狠地打量了几圈，接着把钥匙卡犹犹豫豫地交在了我的手上。
我笑了笑，问她，我的绿头发帅气吗？
她则反问我，你怎么了？
宿管看到我的学生卡，很慷慨地把我放进去了。
于是回宿舍的路上我告诉她，这样子，符合我的态度，这样子，就没人把我当软柿子捏。
舍友问我，你这样，不是更不好找到工作了？
我突然就想起来，我是为了找到一个正经工作，才想去剪一个看上去不像女孩子的头发。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并没有想到未来的事，只是说，没关系，这样子就好，我高兴就好。
更何况，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我，山海奔腾都是理解我的。
天气回暖到每天都是20摄氏度以上时，我突然又想去山海奔腾的理发店看看，一路上都在想象，那个理发师傅和我初见的场景。
我从小就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从来没有过哪次春心萌动，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那个戴着眼镜细细观察我头发的颜色、弯曲度的人，是我第一次想要为了他去彰显自己态度的人，而不是纯粹地为了工作，为了生计。
我感觉自己从躺平的态度里活起来了。今天早上醒来，头发的一缕翘起来，怎么都抹不平整，也许这也是一个见他的理由吧。
于是我便去了，踏入门口时，山海奔腾似乎看见了我，他朝我挥挥手，抱歉地喊道，不好意思，今天临时决定打烊了。
然后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子从里间跑了出来，紧紧地拉住了山海奔腾的手，那个女孩个子很小，白色的袜子和粉色的小皮鞋敲在理发店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清脆声音，她的头发很长，一直留到腰间，扎成鱼骨辫，从身后懒懒地垂着，那样的好看的发型，也许正是他的手笔。他转头看那女孩，眼里全都是爱意，女孩看着他，扬扬手上的白色斜挎包，带着撒娇的嗓音说道，“我收拾好了”。
他面向我，又是那种礼貌和温和的态度，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今天打烊了。”我说，“没关系，下次再来。”
我傻傻地在门口站了一会，他们牵着手往外走了，背影很配，那么温和的山海奔腾，还有那个幸福的长发女孩子。
我的手机消息响了一下，我打开，这个HR很有良心，我的面试结果并没有石沉大海，她通知我说，我被淘汰了。
幸福和前程，无论怎么改变外貌，也许都是得不来的，知道这件真理之后，我却对起镜子，开始学起独特的妆容，独特的打扮，也许并不精致，并不漂亮，但都是我喜欢的。
回学校的路上，我突然发现自己在笑，还在想之后要把头发染成什么颜色。但是我已经确定，不要再剪短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