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短篇小说还好

文明的标志

2019-01-15  本文已影响11人  卖油小李

1

“我觉得这场讲座,你们至少要给我们六百块钱。咱们之前约定好的是八百块的劳务费。现在教室里是七成上座率。按人数来说,已经不少了,我觉得你支付六百块,是非常合理的事情。”霖皓在电话这头据理力争。

“按照现场这个反馈,我最多只能给你四百块。而且一定要等我们月末才能发,并且只能转账到我们要求银行卡上。”电话那头是老东方培训机构市场部的贾磊。

“咱们讲点道理好吗?在合作办讲座前,我们可没有谈上座率必须达到多少的问题。按照之前的约定,即便是一个人都没有来,我也要收你八百块钱。单既然现在教室没坐满,我觉得对你是略有亏欠的,就收你劳务费六百块钱,我算是退一步了。再说了,上周也是你们这个公司在我们学校办的讲座,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去听。从这个角度来看,就现在这个讲座的上座率而言,我们社团承办的这个活动是很成功的。”

“上周那个讲座是一个社团义务帮我们做的,他们可没要劳务费。你到底还想不想合作了?就四百,不废话……”

霖皓今年大三,他是这所理工类大学里英语社的主席。而贾磊是老东方培训机构市场部的工作人员,这些校外培训机构对大学生主要的宣传手段是通过进校讲座,他们往往借以与各个学校社团组织合作的名义,到各个学校里进行广告宣传,并冠以应试辅导或学术交流之名。那一年,一部名叫《中国合伙人》的电影异常的火爆,而这部电影故事是以老东方培训机构创始人为原型创作的。电影的持续火热让他们的公司得到了无偿的宣传,同时也造就了他们和大学生打交道时雄厚的底气。

在这所学校里,虽说社团活动已逐渐成为文明的象征,但每年还是会有很多同学在捍卫着这份文明。而在他们之中,大多都是精明的,少数是天真的。精明的人知道这只是赚学分的玩意儿,而天真的人却把它真当成了文明。霖皓就是天真的那少数。虽然已经毕业了好几年,但霖皓还不愿意回顾自己大学里的社团生活,或许霖皓是在等时间来把那段经历涂抹干净吧。

霖皓所在的英语社是学校里众多校级兴趣类社团之一,这些社团由学校社团联合会管理。他们凡是要举办一个活动,首先要经过校社联批准,然后还得要通过校共青团团委批准。由于经费资金的限制,共青团委对于每个活动最多也只能批下一百来块钱的经费。况且当年的那位共青团委的老师是兼职研究生,他对于钱的把控极其精确,他对于提交到他那里的活动,总能找出很多合理确切的道理来大幅度砍掉活动经费预算表上的预算。所以这些小社团真的很无奈,很多时候他们也就只能引入这样的机构来筹措活动经费了。名义上以讲座知识,不需要任何经费预算,毕竟只要不要钱,讲座内容积极向上,活动就都能批下来。而愿意与霖皓所在的英语社合作的往往是一些校外英语培训机构,霖皓把这些机构称之为流氓机构,因为他们总是在最大限度地压榨学生社团的劳力来攫取自身的利益,他们套路繁多,乐此不疲。就比如霖皓所办的这个讲座套路就很多,他们先是说好的费用到头来肯定会被各种借口所打折;其次,他们为了让更多人来听公司的洗脑宣传广告,就会找出领导要来视察等理由,要求学生再去找人来;若学生据理力争,举出先前在学校的讲座人数少的例子,他就会跟你说以前的讲座都是免费的,只有你们是需要付费的;当他们发现一切都无效的时候,就要放狠话了,最后这招肯定能奏效。因为霖皓这些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对这样的外联赞助有太过于强烈的需求。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来那个夜晚,霖皓觉得自己真的是天真得可笑。在此之前,霖皓为自己社团活动在网上广发邮件希望有企业进行外联赞助,他的邮件大多都石沉大海。其实客观的来说,这也比较正常,因为这个学校地处北京六环以外,地理位置太过偏僻,四周都没有什么商家,而且很多位于市中心企业都没有能力与意愿把自己的触角伸到地处偏远的这所大学里来。那时,只有贾磊给霖皓回了电话,作为国内英语培训机构的龙头,他们是有能力和野心开拓更遥远的市场的。但贾磊说,他们其实不愿意赞助霖皓策划书上所写的活动。但他们可以与霖皓合作办讲座,老师和宣传费用由他们负责,与此同时,他们还支付给霖皓的社团八百元的劳务费,并且如果合作愉快,还可以多次举办。

霖皓心想八百也是钱啊,因为这相当于他们举办活动唯一的经费来源了,便同意了。当天晚上,霖皓安排好活动人员,自己也从衣柜深处翻出了正装西服。那天晚上贾磊并没有来,他委托了另外一位同事名叫李隆的市场部人员带着一位负责专项雅思作文的老师前来进行讲座。

“哦,你就是霖皓啊。这位是我们老东方里边主要负责雅思作文的王老师,他可是我们机构里面非常资深的老师。虽然王老师主要负责写作,但是他在其他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贾磊跟我说,今天会给我个惊喜,因为从与你的沟通情况来看,你是那种特别靠谱的人。”

霖皓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眼前这位吊儿郎当的人竟是享誉全国的培训机构工作人员,而他身旁那位秃顶、满脸横肉、肚子肥大而话少的人竟然是老师。

简单的寒暄以后,他们俩跟霖皓提出,他们还没吃饭,要求霖皓请他们在食堂吃一顿。霖皓照做了。之后,他把他们领到了教室里。这个教室能容纳一百人,为了这次讲座的上座率,霖皓不得不让英语社里没课的同学过来听这样的商业讲座。他十分痛恨这种行为,但在那一年,他妥协了。

“这就是一个Big Surprise?”李隆很不满意上座率。

“六成多接近七成,在这个学校里不少了。而且我们当时可没说好多少的上座率。”

“你看看别的学校现场活动的照片。”李隆翻出了微信里的照片给霖皓看。“你看看这个,然后再看看你给我的这个Big Surprise?”李隆满脸不屑,语气特别冲。

“他们只是教室大,同学们的上座比率是差不多的。”霖皓据理力争。

“拜托,那你们也可以借个大一点的教室,弄这么多人来啊。现在怎么是这种情况?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说,今天我们领导要来这几所学校检查的,他要是来到你们这里,看到现在这种情况。先不说我们要挨扣工资,你们就连一分钱的劳务费都拿不到!赶紧叫人过来听讲座,我不是再跟你商量。”李隆轻蔑的语气透露着嘲讽,“你让你的人拿着这些给你们准备的英语资料,到教学楼的门口与各个自习室里去发,见一个人给一份,让他们来听讲座。你别跟我啰嗦,马上派人去,快去。”李隆说着,把随身携带的公司宣传单扔到了霖皓面前。

“这个教室大小是之前说好的,你们也是同意的。再说了,你看看你们派来的所谓资深老师,这个讲座的水平我真不敢恭维。他形象不好、声音又小,又没有激情,下边的同学都快要睡着了。”霖皓不失风度,“再说了,讲座的上座率是由讲座的质量决定的,而不是由我们决定的,之前一周我们都帮你们进行了宣传,宣传是到位的。你看,现在都有一些同学竟然听不下去,从后门走了。”

“霖皓你真天真,我跟你说吧。当年我读大学的时候,仅仅是一个三本学校里面学院的一个小社团部长,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什么都不是,但我都能组织一个满座的讲座。我和你们合作是看中你们的校级社团资源,觉得你起码也能把这个教室塞满。现在你却跟我说,讲座的上座率和主讲人有关?真可笑。你快点派人去找人来,我们领导要过来检查的。”

“上周你们的讲座不够二十人,现在我组织的这个讲座已经有将近七十人来听了,你竟然还没满足?明天是周末,我看宣传单上你们还有一个讲座。你明天再来看看有多少人会来听你们这样的讲座。”霖皓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明天的讲座是免费的。”

两人僵持不下,于是李隆给贾磊打了电话,让贾磊跟霖皓说。

最后讲座不欢而散,老东方的领导终究没现身。而霖皓最后也只争取到了四百块钱的劳务费,当然也有胜利的一面,贾磊给霖皓立即支付了四百块,钱当晚就打到了霖皓的学校的那张银行卡上。讲座结束了,霖皓因为只拿到了一半的钱,而且还耽误了社团里同学们的时间,心里过意不去,他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夜里自己跟自己反复讲道理,回顾着自己晚上的言语,觉得面对这一文一武两个流氓,自己还是过于礼貌了,还是太年轻了,就不该太轻易相信这种经过层层包装的企业。

在这个讲座之前,霖皓所在的英语社和老东方在“四六级模拟考试”活动中也有过合作,老东方为他们提供模拟试卷,这当然不会是无偿的。霖皓他们得交出一份包含有姓名、年级、专业与联系方式的学生信息才能向老东方交换一份四六级模拟考试试卷,霖皓虽然觉得这种贩卖学生信息的行为非常的可耻。但他很无奈,每年这个学校所有的社团都是这么做的,他只能顺从了这规则。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合也不是很让霖皓满意,因为往年老东方给的试卷都是一整套包含试卷答题卡等一整套试四六级试卷,而霖皓在那年却只收到了一份几页的试卷。 当时,霖皓的接头人也是这个贾磊。因为这次模拟考试规模较大,霖皓在收到一千多份试卷的时候,还有太多事要忙,那时他也就来不及跟贾磊抱怨。现在办完这个讲座回想起来,霖皓觉得这一切其实早有预兆。

后来,老东方的董事长因为其出色的社会影响力,被霖皓所在的这所学校聘为该校的大学生创业创新导师,这位董事长时不时地会来到学校里的大礼堂进行演讲,场场爆满,一票难求。每次演讲的时候,霖皓都会想方设法拿到票混到前排,他打算待演讲结束后举手提问,想通过自己的经历让他难堪并揭穿这个企业的真实面目,但奇怪的是,主持人仿佛知道他的意图,总不给他提问的机会。而这位“导师”每场演讲所回答的问题也是那么的官方,正式以及有内涵。再后来,等到老东方在微博上爆出误导家长给孩子报班的丑闻时,霖皓总算出了口恶气,心想终于大快人心,恶有恶报了。当然了,他对老东方也有取得重大胜利的时刻,那是在霖皓研三应届毕业需要找工作时,老东方给霖皓打了电话,希望他能来参加公司招聘面试,竞聘他们辅导机构的老师岗位。“你们竟然还没有倒闭啊!那简直太可惜了!祝你们早日倒闭吧!”霖皓说完就挂了,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快乐。

2

霖皓的社团生活开端于迎新的时候,刚来到这所大学的霖皓或许是受到了影视剧与青春文学的影响,他对大学里的社团生活充满着期待,他希望能在社团里认识更多的人以铺建自己大学的人脉;他盼望着有几段值得回忆的经历并为自己青春书写点什么;最好再收获点什么,爱情友情学分都可以。霖皓和众多同学一样,一进到这所学校被就学生会以及各种社团里的学长学姐们地热情所包围,又是帮忙拎包扛行李,又是领路办手续。虽然他最后免不了被这些热情学长学姐宰一刀,但他心里还是充满感激。作为一个立志在社团生活有所建树的十八九岁青年,霖皓其实最初是渴求一个规模较大的组织。

这所学校的社团组织结构其实还蛮简单的,社团主席负责人一般都是大三的,部长是大二的,部委是大一的,组织规模呈金字塔结构。社团的种类若从组织机构规模来分,校级的有校学生会,校社团联合会,校学生委员会;院级的有各个学院的学生会,学院社团联合会。而各个兴趣类社团,若是校级的则由校社联管理,院级由院社联管理。这其实与很多大学是一致的,唯一不同的是有所谓的学生委员会的存在,这其实是那几年这所学校里非常神奇的事情,听说是校团委认为学生会有点权力过大而做出的制衡他们的措施。在学生委员会这个学生组织里的学生负责人要称为主任,只因为他要比学生会的主席高一级。而这个吊诡的社团对霖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他和许多有野心的年轻人一样,他对学生组织权力有着渴望。

除此之外,他还加入了一个兴趣类的社团,英语社。其实他的英语并不好,只是架不住跟他反复宣传学姐的热情,就填了个表。话说当年的那个学生委员会由办公室、宣传部、外联部与权益部构成。霖皓身上的那份对世界的怀疑与反叛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权益部,他也顺利地通过了他们的面试,他很开心,毕竟刚来学校就有人能够认可他。但等到了第一次部门开会的时候,他失望终于得到了开端,因为他只是三十分之一,每个部的部长有四个大二的学长学姐。与此同时,霖皓同宿舍的一个哥们加入了校学生会,他们也是而相同组织形式与规模。但这哥们第一次开会就领到了一个任务,每个大一的部委都需要上交价值至少一百元的发票,他们的部长要求他们到附近的两个商场去问购物的人要购物小票,然后再以学校为单位名,一千元以下以纸笔为名开具发票,一千元以上以硒鼓墨盒为名开具发票。霖皓听到他哥们需要做这样的任务的时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那时想到自己是权益部的,他要在下次权益部开会的时候向部长说明这种不道义的行为,从而为他哥们出头。现在回想起来,霖皓真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仅仅过了几天部门开会的时候,他也领了相同的任务。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学校的社团经费是需要附上相应等额的发票才可报销,而学校的发票报销规定是非常严格的,必须以纸、笔、墨盒与硒鼓为名才能予以报销。所以这里的很多学生组织社团每个学期都会要求大一的部委们上交发票。直到现在,在每个学期刚开始的日子里,这所学校周围的两个商场一楼总会聚集着那么一群大学生,他们准备着自己的搭讪话语,等待着从商场扶梯下来的“猎物”。而如今,这番场景竟成为了这所学校社团的文化特色与独特魅力。

霖皓记得非常清楚,他所在的权益部被分为了六个小组,每个小组至少需要上交金额为五百元的发票。一个周末,他和小组里的一个哥们一起出发,两个人心想有人作伴,心里也算有了些许底气。他们来到了学校附近的阳光商场一楼扶梯口。因为他俩刚刚才上完军事理论课,他俩还穿着军训服,两人傻乎乎地站在电梯口,他俩心里很紧张,真不知道怎么跟乘扶梯下楼并手提着商品的人开口,毕竟这个向陌生人要小票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与借口。

“咱们等下一个吧。”霖皓跟那个哥们说,其实他们已经呆等了三十分钟,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向前问任何一个人要小票,他们只是站着,看着,心里不知把那些要说的话说了多少遍了。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精神上还会找出很多理由来安慰自己,比如这位男士面相凶恶肯定不给,那位女士提的东西少购物金额肯定不够一百块……

“姐姐,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您的购物小票还需要吗?如果不需要可以给我吗?”霖皓看到一个年轻面善的女士,终于上前,把自己的心里默念无数遍的话说了出去。此时,他的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的真诚,心同时跳得很快,他害怕着拒绝。

“我不需要这张购物小票了,但你们需要这个干什么啊?”这个姐姐还是愿意多说两句的。

“是这样的,我们都是中国能源大学里边志愿者协会的同学,我们平时要办一些志愿者活动。但是学校规定,我们需要用这些小票去报销。如果您不需要这张购物小票,能不能给我们呢?”霖皓说谎了,他想借着志愿者名义来说服这位年轻的女士,他心里依然很紧张,但他觉得志愿者在大家的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这个理由狠充分。

“好的,那我给你们吧。”这位女士从购物袋里掏出了小票,并递给了霖皓。

霖皓和另外那位哥们说了好多句谢谢,他们的心理压力得到了释放,那张购物小票的金额是369元,直到现在,霖皓还记得。霖皓总算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了,他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没过几天,这些部委们又领到了一个任务,他们被这些部长们要求集中统一办理信用卡,这是外联部所拉到的外联赞助,交换条件是所有部委都需要办理这个银行的信用卡。部长们知道这些大一的部委们可能会有抵触情绪,纷纷以办理以后无需激活为由说服大家。当年,学校的学生活动中心还没有建好,校学生会、校学委会与校社联这三个学校里规模最大的学生组织得共同分享一个不足八平米的办公室。那个夜里,整个学委会一百来号人将这个屋子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有序排队填表,纷纷拿出身份证与学校发的银行卡等候信用卡的办理。明亮的灯光照不出近乎窒息的空气,只映照出两个银行信用卡中心的工作人员手持刷卡机,校核着信息,刷着卡,心里乐开了花的景象。原因很简单,他们办理一张信用卡只需给这个组织十块钱介绍费,而这一百来张信用卡却是他们将近一个月的业务量,他们得到了能有一段时间在每天醒来不会再被每天几张信用卡业务要求而发愁的快乐与满足感。霖皓思想上很保守,他认为信用卡不适合大学生,大学生没有经济来源就不应该超前消费,于是他听从了部长的建议没有激活它。后来,在换搬宿舍的时候,他不慎遗失了这张信用卡。再后来,虽然没人捡到这张卡而使得霖皓遭受经济损失,但是那张信用卡因为是与淘宝合作的,所以霖皓的支付宝实名认证因未激活那张信用卡而总是无法通过。所以直到现在,霖皓都没法享受到支付宝带给生活的便利。霖皓总是想着哪天去那个银行把这个问题解决,但他总是没时间,也不知道到银行以后怎么跟工作人员开口。

之后的那一年里,他除了穿了一次正装当了一次“校长下午茶”活动的迎宾员以外,他就没在这个组织干过什么事情。对了,到期末了,他们部里组织过一次聚餐。霖皓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了类社会中的饭局,霖皓在家里是个乖宝宝,滴酒不沾。但那天,他不得不破例了。除此之外,饭桌上那份巴结部长的风气给霖皓上了深刻的一课,他第一次见到了有人为了讨部长的欢心,自己的底线可以无限后移,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也许这在社会上很普遍,但霖皓却没想到这种风气竟会蔓延至学校这片净土上。在这个学校里,他们喝酒是有规矩的,以一比三为主,部长喝一杯,部委要喝三杯。在那天晚上,霖皓看着那些部委们相互谄媚的样子,他曾经想要在这个平台上大显身手的野心似乎在慢慢的软化,那天他躲在角落里没喝多,他心想:桌上的这些不顾一切的人才是干大事的,而我自己只会喊喊口号罢了。或许就是因为他那天没喝多,他或主动或被动将自己边缘化于这个组织里,他觉得无所谓,安稳过日子就好,年末反正有学分拿。过了这一年,他没有选择参加年末的学生培训团迎新活动,他也放弃了成为部长与主席的机会。后来,霖皓一直对这事挺遗憾的,毕竟自己没参加迎新也就失去了“宰”新生的机会。那些曾经的同事们,最后随着这个部门年末的解散而散落在这个学校里。到了大二以后,霖皓和那些同学几乎没有联系了,霖皓又一次失望了,毕竟这一年这一丁点儿人脉也没攒到。也许是这个学委会在学校里实在是太多余了,每年他们除了“校长下午茶”以外也就没有再举办过什么像样的活动了。过了几年,这个组织就与校学生会合并了,曾经比主席高一级的主任称号变成了这个学校里的一个传说与笑话。回想起来,霖皓感觉自己在大一那一年似乎被莫名地扯入到学校的闹剧中,他在这个组织里没有交到朋友,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美丽经历。毕竟活动没办几个,喝酒倒挺有风格。到现在,他甚至连那几个曾经的部长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3

相较于这种功利性的学生组织,霖皓误打误撞地加入到英语社似乎很美好。在这个社团里,霖皓的部长名叫黄梦雨,这位部长虽然名字比较女性化,但是他是个男生,同时也是一个大学霸。虽然过了几年,他俩也没什么更多的联系了,但霖皓清楚地记得他就像一个小朋友一样,非常的理想化与认死理,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以学习为自己的第一要义。除此之外,什么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似乎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人物。但说到头,这位部长那一年对霖皓非常的好,在生活与学习上都特别地照顾霖皓,霖皓在那一年也像堂吉诃德身旁的桑丘一样。英语社的活动其实并不多,基本上是每学期一次,但霖皓总能认真负责出工出力,虽然所在活动部的霖皓有时需要写策划与做宣传海报等不是他所在部门所负责的工作,但无奈部长太好了,又是请吃饭又送小零食的,霖皓自然也就没什么抱怨可言。除此之外,这个社团里的女生比较多,这让霖皓在这干活时候感觉不累,反倒是十分快乐。他也深受黄梦雨的影响,对待某些事情过于偏执,其实这也就导致了他的某些心结至今还未解开。

大一结束以后,在这位黄梦雨的耐心劝说下,他选择了留在这个社团里,经过竞选,由于其俊朗的外表与出色的口才,这个活动部部长对霖皓来说是跑不掉的。与此同时,霖皓还有一位姑娘作为副手。此外,他们这一期留下来的部长还以女孩子居多。那时,霖皓心想:虽然在这个兴趣类社团没有学分加成,但因为女生数量多,所以在这所理工学校里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了。但他却不知道,从他那一年开始,英语社的地位开始逐渐变得鸡肋起来。

当年,英语社有五个部门组成:口语部、播音部、办公室、宣传部与活动部。这个社团是校级兴趣类社团,由校社联管理。在霖皓大二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活动中心落成并投入使用,这个社团和众多社团一样,在校社联面积超大的办公室里分到了半张桌子和半个柜子。英语社的几个部门从名称上就知道每个部门的职责,口语部以练习英语口语为主,播音部是与广播站合作进行英语播音,办公室负责文案撰写,宣传部负责海报宣传,而活动部负责杂务。霖皓所在的部门是负责杂务的活动部,按理说,这是这个社团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部门,但他在大一办活动时候的认真负责还是得到了大家的充分认可。这一年,英语社发展还算可以。但到了下一年,一切都不一样了。首先是学校的外语系更名为外国语学院,他们的院学生会依靠着学院的资金与力量开始大量举办英语活动,这无疑挤压着英语社的活动空间。毕竟英语活动来来去去也就那些,学生会举办了这样的活动,英语社是不能再炒旧饭的,同学们会烦,同时校团委也不会批复这样类似的活动。更要命的是,广播站终止了与英语社的合作,他们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英语播音,不需要外部的力量。

在英语社内部,矛盾也日益凸显。刚当上主席的赵学姐认为这个社团过于波澜不惊了,她认为之前几届主席都太过于保守,能力太过于平庸,他们每年来来去去都是举办几个陈年小活动,活动若按流行的美剧讲法都到第四季、第五季了。这让社团达不到一个校级的高度。她希望在她担任主席的这一年里,把这个社团往上推,多办大型活动,让全校知名。赵学姐当然有自信与理由这么做,因为她在这所学校里从没有失败过。她深受国外思想影响,对一切都过于理想化,以出国为自己的目标,都仗着自己小有的成就蔑视现实的状况,把出现的问题都归咎于同龄人自身的不努力。

在这所学校里,大型的活动只能是晚会了,而赵学姐认为英语社举办的活动以英文才艺大赛为好。其实晚会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办晚会需要大量的钱与赞助来支撑的。但赵学姐觉得问题不大,她一上任就作出非常清晰的规划,口语部与播音部负责组织报名联系选手、评委;外联部负责赞助,钱的问题;宣传部要做海报;活动部负责现场和杂务;办公室负责策划书与相关手续。赵学姐的想法非常的理想化,可无奈的是,各个部门的能力与实际情况都达不到她的要求。

先说钱吧,这是一切的基础,一切问题都是钱的问题。她要求外联部加紧拉到赞助,可是在这个学校周边没有什么商家愿意给与这种小社团以大规模的赞助,再加上作为一个英语兴趣类社团,他们外联部因每年报名人数过少,本来就是一个七拼八凑而成的部门,他们的外联能力自然就很弱。赵学姐看到外联赞助迟迟没着落,她决定发挥自己的人脉,联系到了一家校外培训机构,希望他们能给这个社团进行赞助。可是人商家还是觉得太远了,老是拖拖拉拉,虽然最后也同意赞助了,但却只提供了几本雅思学习资料(实为报班宣传广告)和几张海报,即便就是这些东西还得需要派学生到市里去取。此外,她那时还一直向两位外联部的部长抱怨,可人家真的也没有办法,个人能力就本来不强,何况外部条件的制约还这么大。他们受尽了委屈,毕竟他们留下来当部长都还是在去年好说歹说才答应的。接着就是宣传部,她嫌宣传部的海报制作得过慢,迟迟达不到她的要求。于是,她向部长催得很紧。总之,一切都不顺利,没有什么是和她想象是一致的。最后,晚会还是办下来了,但舞台上状况频发,会场极度冷清,能容纳五百人的礼堂里,加上工作人员都不到五十人,典型的工作人员比观众多的晚会。其实这样的晚会在这个学校里也很常见,大家其实也不以为然。真正难受的恐怕是这个社团里的成员们,辛辛苦苦忙了好几个月,先不说学习是否落下了,这个活动办得实在是太费神累心。连续被逼了几个月的部长们在这场活动结束后,撂挑子了。外联部,宣传部,办公室与霖皓的那个副手纷纷决定不干了。而口语部因为赵学姐原来是在那担任部长的,这次也就没响应他们的“起义”,得以“保全”。这些部长们的行为是可以被理解的,毕竟无利不起早,英语社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加分的兴趣类社团,工作还这么多,催得那么紧,他们想在这社团里拼死拼活是何必呢?霖皓记得当时宣传部的一个部长说过一句话:“这个社团即使做到了全校知名,到达一个全校的高度,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那又能怎么样呢?然后它就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那段时间,霖皓在整个个活动过程里也干了很多的活,十分辛苦,他的学业也因此落下挺多,但他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副手怎么就不干了呢?明明在这几个月里,这位女部长什么事都没干,霖皓本来还想让她负责点事情,可是霖皓给她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部门开会她也不来,只是偶尔在学校里碰到霖皓的时候,才会跟霖皓主动打招呼并且说一句:“前几天我很忙,没看到消息。”

在这个学校已经有十五年历史的英语社眼看就要走到了头,所有人本以为赵学姐会采取一些措施来挽救这个社团,但出乎意料的是,赵学姐也听之任之,她也不干了。她觉得既然大家不干了,那她也何必呢?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后果都是这些部长办事不利,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部长们在这几个月里的确很辛苦,但她身为主席好像就不辛苦一样。她觉得自己的个人抱负在这样的小社团里实现不了,这些人匹配不了自己的野心,她也要离开,她要追寻更大的一个平台。于是赵学姐也就不再管理这个社团,便不声不吭地逐渐消失在这所大学的茫茫人海里。和赵学姐同一届的几个主席此时也束手无策,他们也尝试过挽回部长们的心,但是这些大二的小屁孩们似乎说不动了。于是,这个社团名存实亡了一段时间,除了内部的人员,没有人知晓这个社团的情况。毕竟在熙熙攘攘的大学里藏这样一份喧嚣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学姐对这个社团感情很浅,她留下个烂摊子,但总有人是有感情的。过了几个月,行将毕业的几位老主席对英语社如今的状况总算有所耳闻,他们很是惊讶。在惊讶之余,这些大四的学长学姐却马上行动起来,他们想趁着毕业前的那几个月赶紧再找到这些故人们并说服他们,老主席还是想把这个协会给延续下去。毕竟只要有人愿意出来负责,这个组织就可以继续发展下去。他们通过了很多人,先是把这些大二的部长找到,然后他们仔细确定出明年担任主席几个人选,他们心想一定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然后他们再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地希望每个部长能推荐出几个明年接任自己部长职位的人选,明年就让确定出这几个主席带着他们进行纳新,他们让这些部长们能够回归英语社,并且在这个学年剩下的时间里就不要再举办任何活动了,大家全力准备下学年的纳新。这几位老学长学姐真是煞费苦心,苦口婆心地挨个谈话以挽回他们的心,他们似乎有一份使命感,不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轻易放弃掉这份已经持续了十五年的“基业”。而霖皓就是他们确定的主席人选之一,因为他的性格不同于那位赵学姐,霖皓务实负责的特性让他们很放心。但霖皓看到社团如今这般凄惨景象,他在失望之余,也毫无信心与动力将这个社团带出泥潭。但霖皓很久没联系的老部长黄梦雨这时也加入到游说的团队里,霖皓念旧开始心软了。

“你可以把社团往内部发展,为什么一定要面向全校呢?你们自己玩得开心就好了。”

也许就是这句话打动了霖皓,霖皓答应接手下来了。他总算明白了,文明并不是用来给别人羡慕以满足自己虚荣的,它更应该服务于创造者。

过了几个月,新的学年开始了,霖皓当上了英语社今年的主席。纳新的时候,他和几个部长付出了很多,收获也比较理想。当然了,他们对于去年社团里的风波闭口不谈。纳新结束后,英语社吸纳了很多大一的小朋友们。这一年,社团所有活动都是与其他社团合作的,客观来说,都挺小打小闹的。在社团开端的时候,霖皓首先联系了学校外国语学院学生会的主席,希望能够一起举办一些活动。他希望社团能称为会员们能够一块开心聚会的地方,而不是为全校服务的组织。也许这其实是出于无奈,因为他们的能力是配不上野心。在那一年,若以活动的规模与影响力作为判断标准,霖皓并没有办成什么出彩的活动,整个社团还是显得过于平淡与简单。霖皓也经常觉得似乎缺点什么,但他给自己理由是这个社团这一年处于过渡期,需要调整。办活动的时候,英语社也会与合作的社团产生矛盾,有时双方也会争吵。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霖皓觉得那些其实都不是事儿,毕竟那个年纪的学生,能有几个靠谱的就不错了。对于这个社团,霖皓唯一的心结就是他为了筹措经费所办讲座与为了几张模考破卷子而出卖了大量的学生信息。虽然这样的事情在这所学校里是司空见惯的,大家都这么做,但他却一直没法原谅自己,或许就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回想起他的社团生涯。

“皓哥,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要生气。我觉得你们这一届的主席比较烂。”散伙饭后,在回寝室的路上,即将要接任主席的小伙跟霖皓小声说着,“首先,我觉得皓哥,你这人太好说话了,管理得都不严格,大家爱来不来的,这怎么行?这怎么能像一个社团组织?你看你后边说话别人都爱听不听的了,但是你人实在太好了,我们真不忍心说你不好。今天喝了点酒,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

“是吗?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建议吗?虽然我快要让位给你们了,但我还想听听你的宏图大志。”霖皓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笑。

“我觉得这个社团要面向全校,我们是校级的社团,要举办大型的活动,要让全校的同学都知道我们……”

……

后来,霖皓考上了研究生,在这个学校里又待了三年。但研究生新生报道时,霖皓径直穿过数目繁多的社团纳新而没有停下。他心想,自己在这所学校的社团生涯已经体验得足够完整了,即便是研究生社团也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别的。在研三找工作的时候,他却发现或许有点不太一样,因为同一届当上研究生学生会的几位主席都因自己热心于学生工作而被同一家大国企录取了,他们的工作条件与薪资福利在当年惨淡的专业行情里是非常出众的。霖皓知道这事以后也有点小遗憾,但他却觉得如果再给他选择一次,他依然还是会径直穿过那些正在纳新的社团。

“哥们,这条路能通往这所学校的图书馆吗?”

“不能,我们刚才走错路了。你跟我们走吧,我们也是来参加招聘考试的。”一小伙向霖皓和他的同学问路,他们仨都是到离自己学校不远的一所大学里参加这家大国企今年招聘考试的。

“学长,你是不是英语社的主席?当年我读大一的时候,我记得你在成立大会上给我们做过演讲。你那次演讲讲得特别好,给我印象特别深。”这小伙看着霖皓的大眼睛,似乎记起了什么。那次成立大会的时候,霖皓作为上一届的主席给他们做了很长时间的演讲,中间被几次掌声打断。霖皓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年的演讲显得是那么的幼稚,那几次掌声怕是在欢送他下台的,可他那时却还傻傻地说:“我还没讲完,还有一点点。”

“不是呀,你认错人了。对了,兄弟你是学什么专业的?你报考这个国企中的哪个单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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