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远处浑厚有力的歌声正在以一种无限的张力响彻在空旷的大地上空，然后在夏日的夜色里弥漫飘摇，飘摇着融进幽深辽阔的星空……

前方身穿红色格子连衣裙的小女孩的童声在清凉的夜空下“发号施令”:

姥爷，姥爷，停下，停下——

小女孩用那一双稚嫩的小手握紧姥爷电瓶车后边的护杠，姥爷的车很配合的在外孙女的指令下稳住。

姥爷，姥爷，预备，开始——

她松开紧握护杠的小手，像一个标准的裁判员一样喊出下一句口令。

她这是要比赛么？姥爷骑车，她跑步？

姥爷的车子顺着油门慢慢地慢慢地加速，她在后面摇晃着小小的身子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

姥爷，姥爷，等等我，等等我——

姥爷的车子倏忽向前去了。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依旧赶不上姥爷的车子，她的声音大起来，但依旧在咯咯地笑个不停。

姥爷把车子停下来，放在路边的大柳树下，小女孩终于踉踉跄跄地跟上来。突然，小女孩指着路灯下斑驳的地面说:

姥爷，姥爷，你看，你看，我的影子呢——

呵呵，影子呀！影子有什么好看的呢？

姥爷不置可否。

昏黄的路灯下，明灭可见的人的影子树的影子密密匝匝重重叠叠。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高度，各种各样的影子，整齐划一却又各不相同。

姥爷没有看见，我也没有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踩着自己的影子或别人的影子走过去了，没有人发现影子有什么问题。

可这个大概不足三岁的孩童发现了，并且那么郑重其事地与她的姥爷分享她的发现她的快乐。这一刻这个小小的孩童是不是有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她是不是正在好奇这影子是怎么一回事？它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她动它就动？她停它就停？为什么有时候它是那样的长？有时候它又是那样的短？

姥爷，姥爷，你看你看，我的影子哩——

小女孩定定地立在路灯下。那斑斑点点的影子就在那灰褐色的水泥路面上，在那清脆可爱的童声里，在那咯咯咯咯笑着的眼睛里。

突然想起儿时的我手执一面镜子，面对镜子里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在那些个寂寥的秋日或者冬日，我总是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是谁？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与我相同的人在？这孤寂的老屋里明明就我自己在呀，这是怎么一回事？疑惑不已的我伸出手去镜子后面认认真真地抓一把，什么都没有！仔细一点慢一点再抓一次，再抓一次，还是什么都没有！

小小的女孩是不是也会和我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呵，曾经的我们不都是这样的小女孩或者小男孩么？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让我们随时随地地惊喜雀跃。

可是，可是什么时候我们丢失了这样的好奇这样的纯粹？我们自以为是的长大，自以为是地成熟，然后又故作深沉地无聊，无病呻吟地痛苦。

姥爷牵起小女孩的手，顺着柳树下的岔路走向湖边。夜色下，一高一矮，一老一幼，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

起点，终点，开始，结束，稚嫩，成熟，纯粹，复杂。生命的轮回或许终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