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琴声
有一次我在马路上等车,无意间看到一对父女,当时正值北方冷冽的冬天,在阴冷的天气下,时不时还会飘来几朵雪花,我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在冷凛的气候下等待着班车的到来。偶尔地转身,我看到了女孩手里提着一个长长的盒子,那个盒子的形状像是装着一枝乐器,有点像二胡,但也有点像小提琴。
我很好奇,心想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竟然也有人爱好着音乐。风声越来越急促,而我的抗寒能力也在不断地减弱,寒冷霎时间侵袭了我的全身,伴着长风以及严寒我久久地站在那里,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心思再去环看四周。
女孩也看起来极为地寒冷,搓着手掌,低着头跺脚。等了许久,但严寒不止,雪花也纷纷散落下来,最终在大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看来等车回家这件事也要成泡影了。我问道大叔(手拿乐器的女孩的父亲):“叔,这个天还能等到班车吗?”大叔顿了顿说:“没希望了,这条路本来班车少,这样的天气应该是没啥希望了!”我点头示意,于是又背着书包往回走,打算寻找旅社先住下来再说。
忽然大叔喝到我说:“小伙子,这条路偏僻,没有住的地方,我家就在附近,到我家先避避寒吧!”我问道:“你家就在附近吗?”大叔说:“是的”于是我们顺着大路径直走去,大路的一旁留出一道分叉口,我们顺着小路向大叔家走去。那条路弯弯曲曲,泥泞不堪,跟大路比起来显得破败,再加上纷飞的大雪,极为难走。经过几个转角之后,我们三人到了大叔家,在一扇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铁门里径直走去,门楣上写着耕读第三个字。大叔倒了杯热水给我,慢慢坐下来问我要去哪里?我说要回家,简单地聊了一阵之后,女孩脱掉了厚厚的棉衣,在火炉旁驱散着身体的寒意。
她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打开那个装了乐器的盒子,原来里面是架擦拭得晶亮的小提琴,我很好奇地问道:“你是音乐生吗?”她看了看我但并没有作答,大叔说道:“她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喜欢音乐,喜欢拉小提琴。”我百般欣喜,因为在我身边极少有喜欢音乐的人,大家似乎对于那种没有物质结果的事也并不关心,甚至有些抵触。我打算凑过去与她交谈,但她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而是手里拿着一块毛巾,不断地擦拭着盒子,擦拭着小提琴。见她那么专注又放松的神色我也没有办法再与她说话。
大叔对我说:“她性格就是这样,有些话题她就是不愿意跟人说,你不要介意。”大叔的眼里透着股哀怜与骄傲,我霎时觉得她与音乐的结缘并不是偶然的。我看着她,心里莫名地生出种安静。那时候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过了一会她看了看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放了一首曲子,是日本一首极其婉转的小提琴曲叫做《告白的夜》,手机的声音很小,但那种婉转也让我莫名兴奋,看着她极为轻松的样子,我心里特别欢喜,于是脱口而出:“这是《告白的夜》。”她说:“是的。”她问到我:“你也知道这首曲子?”我说:“何止知道。”此时我看到了她脸上的兴奋,透着种微微的喜悦。
我说:“你是不是也会拉这首曲子。”她说:“是的,我特别喜欢这首。”我说:“那你可以拉给我听听吗?”她微微地看了看我。也看出我眼里的真诚,之后又微微地顿了顿,说:“可以。”伴随着手机里的节奏她开始不紧不慢地拉奏起来,乐曲婉转动人的部分,她的手法也越加的连贯,脸上也会露出享受与喜悦的神情。
她的手法极为娴熟,在音乐时而高亢时而悠扬的细节里,低音和高音转换的部分也极为连贯,前后突然变换之间的律动间隙也过渡地相当巧妙。一曲作罢,我极为震惊,她坐在那座枯旧的椅子上,眼里也全是演奏之后的欢喜。我呆呆地看着她,等她略微平静之后,她的话匣子也一下子打开,我们聊了很多关于音乐的话题,从流行音乐到现下乐坛,从管乐到弦乐,从感受到崇敬,从热爱到平寂........。
过了一会,她眼色又黯淡了下去,她把小提琴放在盒子里,又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与我的交谈也不再那么兴奋与用心。我很不理解,于是望向大叔,大叔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说:“她喜欢音乐,但是又学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专业,现在的她已经无心对待自己的学业,所以在精神上显得很疲惫。”大叔显得极为烦恼,脸色瞬间变得深沉,我知道他的解释跟理由,但我想她远有比这更深的哀愁。大叔的眼里又露出那种沉重且又骄傲的神色,而我也知道了女孩神色那么多变的原因。
大叔又对我说:“其实,我是想让她走音乐这条路的,可是她的选择不能成为儿戏。”此时的她依然不爱说话,表达欲极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望着窗外漫天的雪花,沉默寡言,一丝不动地坐在窗前。那时候,我就感觉到她的兴奋背后应该藏着一段漫长的孤独与悲伤,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她变得拥有两种极端的情绪?我不想再去思考下去,那段旋律连同这个人让我也瞬间变得低沉,只是当她完全沉默的时候,我尽是那么心疼她。
此时的雪越下越大,窗外寂静一片,而我也觉得打扰他们的时间过长,于是有了告别的意思,但关于她的心结我也只能先了解到这里,在要起身告别的时候,她的目光再一次注视到我,我也平静且喜悦地看向她,离别之际她故作兴奋,言语间也充满客套,顺着我话的意思向我告别,此时大叔也笑脸盈盈地向我走来。我们在近似黄昏的雪夜里微笑告别,临走时我看见她笑了,而她的脸上也不是那种掩饰着的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的笑。
我们心里对对方都充满着一种心意,因为与音乐的相遇,我们在一刹那如同知己,但也在一刹那最终成为陌生人,我的音乐是喜爱和欢乐,是跳跃,而她的音乐是悲伤、是哀愁,也是她精神世界里的唯一。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始终没有抑制住心里的情感,在漫天飞雪的夜里尽止不住地哭起来,我的脑海里是她拉奏小提琴的样子和她默然呆坐的表情,心里是难以言语的五味杂陈。那种转变极大的心情与默然,让她与音乐成为了朋友,但也与环境产生了一道巨大的鸿沟,她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
在离开她家的时候,我站在门楣下对她说:“你拉的这么好,应该开心一些。”而此时的她又露出了那种客套的笑,我略显尴尬,最后径直地走掉,望向她的最后一秒,我的心里生出无限的悲伤。
在一整个漫长的雪夜里,她的琴声驱散了寒意,但也在心底的温暖里生出了巨大的冷漠,那就是她的强悍与温柔,也是她的热爱与孤独,我不知道我是应该替她高兴,还是应该像她一样悲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