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龄成为是非，我们怎么与世界握手言和

文/明道创始人任向晖

2B圈这两天传出一件辛酸事，60后创业者老王干的是云通讯方面的企业服务项目，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著名投资人老朱谈投资，而且还要请客吃饭谈。结果投资人老朱不知道是多喝了几杯，还是真是心直口快，在席间居然当着众人面直截了当说，“我不投60后”。这当然把老王气得够呛，在朋友圈连发多条图文控诉投资人老朱的狂妄自大和缺乏教养。一时间，2B创业圈的同仁当然纷纷支持老王，因为这个圈子大多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创业者，我今年四十，在这个圈子里只算中等而已。按照年龄站队，是多么简单明快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上，我当然也毫无保留地支持老王，除了他后来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态度。

我不是想帮助老王和其他2B创业者继续批判投资人老朱，也无意去证明2B创业中年龄大是个加分项。我要说的是一个更加严峻的人生课题，这个课题每个人都逃脱不了。

专业投资人把创业者的年轻当作一个重要的参照项是不是合理的？或者更加直接地问，是不是大部分投资人都不投60后，慎投70后了？这是一个不需要羞羞答答的问题了。在老王遭遇老朱的白眼之前，我已经不止一次在各种场合遭遇了这样的交谈。只是大部分投资人能够区分情景，不会去伤害特定人的自尊；大部分中年创业者也防止自己对号入座，爽朗地自嘲笑过去而已。

我们自己是不是也会把年龄当作是非标准呢？年轻人创办的团队如果面试到一位四十岁的程序员，他会保证平等对待吗？我们听一位90后的创业者讲管理和领导力，真的会那么信任吗？坦率地说，我自己也很难做到接人待物之时，完全抛却年龄的偏见。大多数投资人潜意识里执行的标准和老朱别无二致，他们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大多数创业者也和老王一样，倾向于把自己的年龄解释为有利因素。即便在一个企业内部，沟通稍有不慎，年长的管理层和年轻的基层员工之间也会心生芥蒂。

这听起来令人绝望。世界观的多样已经阻碍了我们建立友善的人际关系，再加上年龄偏见，这会让世界更加四分五裂，亲近和信任成为越来越稀缺的东西。

但年龄真的是大多数问题的是非标准吗？实际上，投资人老朱在饭局上否决掉的不是60后的老王，而是60后老王做的云通讯项目。一位意气风发的90后如果带着同样的项目来见老朱，其实被否决的概率更大，只是老朱可能会拍拍小伙子的肩膀，多几句鼓励的话。

如果我们面试一位四十岁朝上的员工，我们寻求的不是他的成熟和稳重，而是他可能的迂腐和软弱。如果我们倾听一位90后谈管理，我们寻求的也不是他的热情和朝气，而是他的轻佻和无知。为了达成客观，我们的大脑要花费正常状态下数倍的努力，消耗更大的能量，才能让我们看清全貌，保持理性。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没有这样的耐心。

在Daniel Kahneman的名著《快思慢想》中，他列举了数十种人类本能思考的谬误。其中有一个案例让我印象深刻。他问到，如果有一位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喜欢读书的年轻女生，她就读图书馆专业的概率大，还是市场营销专业的概率大？大多数人会脱口而出：图书馆专业！轻松简单的感性思维会让你很容易得到结论，即便你有所怀疑，也很难有动力去理性分析背后的逻辑。事实上，就读图书馆专业的学生比例可能连市场营销专业的1%都没有。但这么简单的概率分析我们都懒得去做。

年龄是一个比性格观察和结论容易得多的事情，这就难怪我们是如此容易地得到和对象年龄有关的感性结论。这个感性结论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它成了一个社会性偏见。

回到投资人的年龄偏见上。拥有这个偏见的人是大多数，但这背后没有太多逻辑，只是一种综合感觉。唯一可能合理的逻辑是创业者的预期剩余工作寿命，年轻人当然比中年人长，但这个长度差几乎不会影响任何VC项目的退出周期。投资人应该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项目本身上，如果取势不当，赛道不顺，无论60后还是90后都会很难办。如果遇到好项目，但是潜意识里对年纪大的创业者心存疑虑怎么办？你看看有没有更年轻的年龄段创业者涉及相关领域，听听他们的看法，我们可以客观评判观点差距和背后的原因，但可以避免无谓地评判人。如果好的项目的确只有这个年龄段的人来做，那就顺势而为吧。

对于年长的创业者，我们要克服的是反向偏见，这可能比前者更加困难，因为没有人愿意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年龄则更加可怕。所以，我们必须接受外部成见，因为我们自己也有类似的成见。但是，我们要把注意力放在项目本身的其他可能否定项上。商业计划是否得到初步验证？经过验证的产品能否找到扩大市场的途径？如果项目的执行需要年轻人，能否利用自己的管理经验带领好一个年轻人团队？仅仅举证年龄大的创业者也能成功，甚至搬出褚时健和柳传志的案例是缺乏逻辑的。自己再不理性的投资人本质上都还是偏爱理性，因为他管理的是别人的钱。

我能理解老王当天的心理和情绪，换做我，也会同样地生气。但是，气极之时，正是软弱无力之刻。反复地强调他人的无知容易遮盖自己的双眼。所以，我建议老王在岁末时刻，好好放松一下，放下心中的年龄芥蒂，努力客观地复盘下项目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另外，以后不要请投资人吃饭了，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