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女孩的春天
自闭症女孩的春天
我曾经是一个自闭症女孩,她曾经也是,或许她现在也是。
引起我注意的是她走路的方式。在上学的路上,我常常看见她,她似乎永远拖着一个粉红色的拉杆书包,四年未变。而最奇特的,是她的上身永远固执的向前倾斜,几乎与地面呈50度角,双眼死死的盯着不断向后滑去的地面,一只胳膊的肘关节都牢牢地塞在了校服的大口袋里,她顶着凌冽的寒风,迅速却显得僵硬的迈动着双腿,一个人兀自向前“冲锋”着。虽然她的上身几乎与拉杆书包处在同一直线上,但是我觉得她的走路方式一点也不美。
还有一件事令我印像深刻,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怯生生的来到我们班给她以前的同学送礼物,随后便匆忙离开。我好奇的围过去看,惊讶的发现那竟然是一张手抄的元素周期表!随后,收到礼物的同学尴尬的开始解释,“她有自闭症,是我们原来那个班的保护动物,她每年生日的时候啊,都会送给我们她手写复印出来的礼物,去年是生态系统的循环。她特别聚,原来学习可好了。”自此,我开始关注这个跟我同样有过自闭症的女孩。
她总是一个人走路。
我从未听见过她跟别人说话。
她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看着一个东西发呆。
她走路的时候永远低着头。
我猜想,她被他们班视为保护动物的同时,也被孤立了。
自闭症女孩需要的不是别人小心翼翼的“保护”,而是被别人一视同仁,被别人发自内心的欢迎与鼓励。自闭症女孩的内心其实非常非常的敏感,她可以从你睫毛的微微颤动而敏锐的洞察你的想法。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无比敏感的原因。
我常常和她一前一后的,孤独的走着,隔着五十米,迈着相同的步速。我们就像两个有着相同自闭因子的磁极,虽然相同,虽然有着同样的感受,但也有着同名磁极之间的斥力。
就这么远远的望着她,我觉得很美好。我喜欢那种一个人的感觉。跟别人一道走路时,仿佛总要找一些话去说,否则太过无礼和尴尬,那样,真的好累啊。也许自闭的因子在我身上从未消失,只是有一些消退。别人叫我时,我还会下意识的躲避;有时候,我还会盯着一株毛毛草发上两三个小时的呆;我敏感,我害怕,我会在关键时刻退缩。你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知己,我可能会说“一直沉默却永远不尴尬的那种”。
就这么远远的望着她,我常常想起我的过去。
幼儿园的第一天,孩子们都切斯底里的哭,我没有哭,而是感到无比的恐惧,因为听见这么多哭声的恐惧。我蜷缩在一个角落,害怕的颤抖着,一整天没有说一句话。那天给我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由此,我也发现,人恐惧到极点是不会哭的,会浑身不停的抽搐。
此后,我在幼儿园一个月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以至于幼儿园老师认为我是个哑巴,想让我转园。而第一句话是被父亲强迫的,强迫我对老师说“早安”。
我自卑,我害怕,我是幼儿园里最差的那一个。
记得课间操的时候,大家总是围着一个圆圈练习单脚跳,我怎么也学不会单脚跳,每次都被拉到圆圈中央“示众”。
后来,我换了一个幼儿园,一个东城区的示范幼儿园。那里的老师对我真的好好,每天清晨都会抱我一下,我看到老师总是会笑起来。我说过,我是最差的一个,我不会单脚跳,我不会跳绳,我不会排球,我跑的最慢,我最瘦小单薄,我很少说话,我吃饭最慢,总是要吃到别人睡午觉的时候,我还有点傻,听不懂老师讲课就算了,还把老师说的“把饭盒里的东西都吃干净”理解成了连骨头也要吞下去。然而,就在如此自闭愚蠢的我身上,老师竟然还是发现了我的闪光点——我擅长画画。仿佛是无师自通,我的作品无论是黑白还是色彩都有一种奇特的美感。因为是示范幼儿园,经常有领导和外宾来参观,也许是机缘凑巧,也许是老师为了帮助我建立信心,我们班每次的公开课都是美术课,而每一次我都被老师和来宾夸赞有加,我的画作也总是被作为幼儿园的礼物赠送出去。我越来越开朗,越来越自信了,我愿意把自己的画分享给别人看,愿意和别人说话。阳光很亮,风铃的声音很好,伙伴们的笑声很脆,河里的坚冰融化,那是一个自闭症女孩的春天......
自闭症女孩的春天很美,有霞光,有微笑,有温暖,有清脆的流淌在耳畔的声音。
再次领略自闭症女孩的春天是和她一起。那天,我们上了同一辆公交车,已是寒秋,车窗大开着,有一些冷。她拉着那个粉色的书包上了车,在紧挨着那扇窗户的的位置坐下,开始唱歌。她的眼睛望着窗外的远方,微张着嘴,唱着空灵飘逸的高音,我听不清歌词的内容,只觉得像有一根丝带在阳光下轻柔起舞,像有一只蝴蝶在花间轻盈流连。萧瑟的秋风,简陋的车厢,拥挤的乘客不复存在。那空灵的歌声使我浑身泛起一阵暖流,那歌声带我回到了和煦的春风中,那里有最美好纯粹的世界......
女孩的春天,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