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怀念母亲

              献给母亲和当代中国农村婆婆

                            ――河北赵州二物件儿

妈妈是地主的女儿，

我是地主的孙子。

妈妈今天我看到雪，就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旧居的倒塌的房屋，

你从前住过的五丈平方的院子，

你的门前长满青草的台阶。

我的妈妈出生在地主家庭，排行老二，

她幼年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

以乡里第一的优异成绩，

考上了我们县里最好的赵县中学。

那时她聪明漂亮，是村里小伙仰慕的偶像。

在赵中她成绩优秀，名列前茅，

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能歌善舞，活泼开朗，

班里的男生，少年英俊，风流倜傥 ，

经常在她面前动情吟唱。

农村开始了阶级斗争，

村里划定了家庭成分，姥爷家确定为地主！

老师宁要贫农的草，不要地主的苗！

她被学校劝退，

没有任何理由，只有滚走马上！

看不到送别的老师，见不到曾经的同窗，

不知道她的泪流了多少行……！

回到家乡，家已被抄！

从前和蔼可亲的街坊，

现在都横眉冷目，

大声呵斥着我的姥爷姥娘，

从前青梅竹马的伙伴看到她就跑，

像躲瘟神一样慌张，

她的朋友只有家里的一面墙，

姥姥姥爷从此开始了，

长达十年的劳动改造，

天天挥动扫帚，清扫大街，

他们不敢抬头，不敢话讲，

披星戴月，寒来暑往……

十年过后，政治宽松，

她也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

村里的人，挤破了门框想娶这个大家闺秀，

姥爷却铁了心肠，

宁让她嫁给外村乞丐，

也不许嫁给本村儿郎，

因为本村土地到处都有他的汗水泪水在淌……

她嫁给了我爸，

成分挺好，贫下中农，一个文盲，

名字不会写，大字不识一筐，

开始婆家对她很好 ，

知道她是个知书答礼的好姑娘，

她教丈夫写字，教小叔子文章……

我家世代耕田，不太喜欢文章，

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枉费大好时光，

会念字了成了知识分子，

被打成臭老九，还不如大文盲体面风光。

一年后大哥出生，三年后我在成长，

爸爸不满她做不好针线活，

弄得我和哥哥总没有合适的衣裳，

五年后她下地干活，最慢锄草，最乱插秧，

生产队评公分总是最低的那档，

回到家里，爱看报纸和书本，经常耽误做饭，

总是被我爸扔掉书本，骂她一场！

婆婆让她纳个鞋底儿，

别人两天纳完，她竟纳了九晌

婆婆骂她纳的鞋底，

针线又稀又乱，

鞋底又松又软，直接丢到地上。

二十年后婆婆生病卧床，

她朝夕伺候，却被经常骂娘，

她从不反驳，忍气吞声，

做了个孝顺儿媳，直到把婆婆送到天堂。

她原想儿子长大成人了，

自己就媳妇熬成婆，当起儿媳的娘，

那天到来会吐气眉扬！

为把儿子培养成才，

她整日教诲，日夜匆忙。

为了过上好日子，

她在地里种植了梨树，又把梧桐树载上，

十八年过去了，两个儿子高考落榜，

她大哭了两场，

梨树挂果那年，价格也一降再降，

年年种地，年年亏钱，她一再失望！

儿子逐渐长大，却总也没有对象，

儿子学没上好，务农吧，心总不上，

整天高不攀底不就，在家晃荡！

没有儿媳进家里，梧桐也没引来凤凰！

择媳标准一降再降，

借光了亲友，

又借了十万高贷，总算把儿媳娶上，

儿媳说挣钱不交，借贷不还，她全允上！

儿媳怀孕她大喜过望，

满指望早抱孙子，儿媳又有话讲，

不买楼房，上流产床！

若买楼房，媳名加上！

借钱给儿媳买了楼房，

捅了那么多窟窿，她想拼命还上！

天天忙着挣钱，去了新疆去两广，

头发全白掉，脸色总蜡黄，

牙齿早掉光，吃啥啥不香，

外面吃尽千般苦，回到家里万般忙，

不敢惹儿媳，一怒媳疯狂，

扔下孩子闹离婚，跑到娘家成娘娘！

总请就不来 ，让她愁断肠……

儿见娘亲苦，宁离不苦娘，

娘眼含泪说，宁死不许离，离婚孙谁养！

不让孙儿没有娘，不让孙儿有后娘！

儿无能就会跪，自己打耳光……！

娘弱多病又劳累，刚过六十把命丧，！

那天儿不在身边，她倒在门前大路旁！

乡亲扶起已绝气，匆忙抬到破床上！

我接电话急奔丧，哭出血来，哭不来娘！

叩头不起想己罪，一生只负我亲娘……！

愿她天国能安乐，别为儿孙费思想……！！

      儿子不孝，现在想您，

      长跪不起，泪流不止……

                    ――儿 二物件儿在杭州

                                   

                                    ――作者陈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