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河东与河西(少年心事)

2020-08-03  本文已影响0人  一笑东方

河东与河西(少年心事)

文/一笑东方

     

      楔子

      一条小河蜿蜒走过平原,河东是我的村庄,河西是我的小学。六年的时间,我穿梭在河东与河西之间,这里有我全部的童年与少年。

        河西到河东

        从河东到河西,走路只需十分钟。每天我都是天亮即起床,故乱吃点,就穿过村庄和田野,穿过小桥,桥下有河,河水清澈,下见游鱼,河中藻荇交横,河边野花遍地是,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走过小桥就到河西,再经过一棵大枣树,就见到我那青砖灰瓦的校舍。枣树上的枣子未等成熟,就被我们这帮小子摘了个干净,对此,校长王知礼说我们是帮猴急的猢狲。

        走进学校,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撞钟。因为我们学校原来是座庙,庙里的和尚不知去向,却留下这些屋宇和这口钟。钟不大,但是一旦撞响就清音有余,回响在平原上。钟上刻着一行字:乾隆二十八年造。这时大家都知道我这个顽童第一个到校了,为此校长王知礼不知骂过我多少回。

        但是有一天,我们的钟不见了。

        那天早晨我无钟可撞,没被王知礼骂,感觉浑身不自在。那一天整个学校都是无精打采的,那一天河东河西都知道我们的大铃铎丢了。

      傍晚放学,我们一路走过河西走过小桥,却在河东王老炮收购点看到了我的钟,因为我每天撞它,还有那一行字,确凿无疑。我们当即就说王老炮偷了我们的钟,王老炮拍着他油花花的上衣,晃了晃脑袋,“胡扯!这是我收购的!”“谁卖的?”“这个嘛,我要给卖家保密!”我们争辩无用,只好心生一技。

      这一技就是找到我们的定海神针——王知礼校长,因为只要他出面,这十里八村的事儿没有不解决的。于是我们一路小跑,向着王庄跑去,跑到半路,就看着王知礼校长正骑着他那辆哪儿都响就是铃铎不响的“老永久”,哼着穆桂英挂帅的曲调回家呢,我们大声呼喊王校长,然而他似乎挺不到,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王知礼!”谁知王知礼一下使了脚闸,一扭头,一脸的酷毙的表情“叫我什么事,竟敢知乎我姓名?”

      我心说,叫名字真管用。

      “校长,我们的大铃铎找到了!”

      “在哪里?”“王老炮收购点!”

      “我们走,把我们的大铃铎夺回来!”

        说完,一骑红尘,我们在后面追,烟尘滚滚,大有争锋沙场的赶脚。

        王大炮,看着烟尘滚滚,兴许知道不妙,毕竟是本家,而且是一个村的,于是把刚才的豪横暂且收敛起来,肩膀塌了一塌,面部表情开始生动起来,褶子里面全是莞尔,灰布衣衫瞬间变得谦恭起来,后来王大炮回忆说,“毕竟面对的是文化人,我若痞气,岂不是有辱斯文?”

      所以,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王知礼象征性地给了王老炮一些补偿,并且找到盗取铃铎的小伙子,好好教育一番。这一点和我原来期盼的剑拔弩张,拳打脚踢,倒不至于血肉横飞,总要飞一下的,虽然两个人肉都比较多,飞起来也蛮好看的。然而却没想到如此强悍的开头却以皆大欢喜结局。这是王知礼给我们的一堂课,君子以和为贵。

   

      河东到河西

      在河东,我最乐于相处的人就是二爷。

      二爷是我童年放羊时的伙伴。

    谁的童年不贪玩呢?

    于是在我贪玩的时候,二爷就帮我看羊。

    我回来的时候多会带一些采集的野果或者一些野菜以示感谢。

    二爷这个时候总会愉快地摸着他那光光的头,“爷儿们,你挺有良心!”

    我们爷俩就开怀地笑着,声音回荡在华北大平原上。

    二爷有六个女儿,都已出嫁。

    老伴儿走得早,只剩他一个人过活。

    二爷肤色焦黑,许是长久在烈日和暴雨下的原因,五短的身材,精瘦精瘦的。

      二爷这一辈子行走的半径不出我们乡里,但是他总会说一句,“我年轻的时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识过!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从河东到河西,谁人不认识我二爷!”说话时神气四射,如白日般夺目。

    二爷爱管闲事,凡遇不平事,总会说上几嗓子。

    夏天是西瓜上市的季节,十里八村的都有瓜贩叫卖的声音,或是用现金买瓜,或是用小麦换瓜,都是通用的。

      有一个瓜贩的三转车陷在了泥坑里,拉不上来,碰巧俺们村两个壮汉王三和杜六经过,两人爱在一起干活,一起喝酒吃肉。

    瓜贩喊他们,他们二话没说就帮忙推。

    推完之后,瓜贩给他们二人一人一个大西瓜。

    他们俩赖着不走,说是要两个西瓜。

    瓜贩说,一车瓜赚不几个钱,请他们高抬贵手。

    王三和杜六相视一笑,那好,我们再抬抬贵手给你推回泥坑。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呐喊,“这是谁家的王八犊子,多吃一个西瓜不怕撑坏了肠子,败坏我们河边人家的厚道朴实,搭把手推个车,还要讨价还价,真他妈的丢人,还不速速滚去,免得老朽出手!”说话的人是二爷,戴着斗笠,拿着羊鞭,我在后面壮壮胆气,结果这两个人吓得马上把西瓜放下,就说,“二爷,我们是闹着玩,闹着玩,不吃就是了。”

      二爷侠骨柔肠,转身就赶着羊群回村。

    二爷说,你以为他们怕我,他们估计的是他们那张脸面。

    二爷把羊带进村庄的时候,黄昏也跟了进来。   

    二爷说,他最喜欢吃的肉是野兔子肉,可是野兔子越来越少,以前他还会拿着猎枪去打猎呢。

      有一年的暑假,我在河东的果园自家果园里除草,一只野兔突然蹿出,我一路追去,我知道二爷喜欢。追到了别人家的园子,也跟着闯了进去,谁知留下了脚印,并且出来的时候被多人看见。

      第二天,我就成了众人口中的贼,我百口莫辩,恰巧我又感冒、呕吐,别人说是因为农药中毒,更加坐实了我偷水果的事实。我走到哪里被说到哪里,我去辩解,被人一样去说。   

        就这样,从河东到河西,从河西到河东,我就这样被指指戳戳,从此瓜田李下,再无无忧无虑的日子。没人会相信一个少年的说词,更愿意相信众人的嘴里的故事,更愿意把我想象成一个偷水果的少年。

      只有二爷护着我,有一天众人又在说此事。他甩响了羊鞭看着我说,“嘴巴长在众生身上,让他们说去吧,你只要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就行,妈的,就喜欢把芝麻绿豆的小事说成罪大恶极,江湖上那么多十恶不赦的畜生你们却眼见心不见,却来欺负一个小孩子!拍拍心窝,你们就能干干净净,何况小孩子为了追一只兔子,可巧遇上身体不适,你们就这样狠心如此,不积口德!”

      二爷说完后,带着我去放羊了。

      后来,二爷走了。

      他走时,我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他把我叫到床头,对我说,自己乐呵是最要紧的,其余的就甭去管他,我先走了,好好放羊。

      待他归真,我开始失声痛哭,只有我知道这个老羊倌内心的善良,也只有这个老羊倌知道我内心的苦。

      古道热肠,乐观豪放,侠骨柔情,这是我的二爷他给我略显灰色后半段的小学生涯带了来了星月般的光辉。

       

        河东到河西

       

        二爷走了,我的童年少年也结束了。从此,我离家三十里去读初中。后来,又离家五十里去读高中。再后来,我离家一千五百里去读大学。时光荏苒,出门少年郎,归来已华发。功名无一字,著书度生涯。寂寞文章事,冠盖满京华。向来真名士,不须他人夸。  对于过往河东河西的事,我已然放下,我心存良善,以佛修心。然而对于人性,我仍然抱以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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