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的北阳湾
北阳湾,这个名字是耳口相传的。未见书面记载,于是我猜应记“北阳”,而非“柏杨”,因为我从未于此见过一棵柏树或杨树
。
围绕湾子的是茂密的竹林。竹子中空,外直,节稀,叶呈柳叶状,细长,四季常青。竹干划开来,用其篾,可织成多样的生活用品。
生于兹,长于兹。正如这林子的茂密,于是就有了无尽的记忆的点滴了。
小时候,夏季,漫山遍野跑,满头大汗的时候,就和伙伴躲进林子,清幽幽的,格外舒适。
因为林子茂密,湾子里每户家里都很凉爽。有一户殷姓(只此一家)的家我是去得最少的,他家的门槛似乎很高,须用双手才爬得过去。里面两间屋子,夏天,地面微润,赤着脚,清凉的感觉一下子就从脚底窜上心头。
湾子里共有九户人家:正中四户,左两户,右三户。后面是矮山,另有每十来户房屋骑在湾子的上面,左右分开,紧捱着如一个人儿伸开双臂。
我们家在我四岁时移出的,前面是农田,没有竹林遮荫,太阳长驱直入,直到日落。很是热,于是我常常往左过两户人家往大湾子跑。 天热时哪里都会很热的。晚上的时候,人们都赶到共用的大坝里纳凉。铺上凉竹席,席地而坐,或躺。亮亮的星在高空。大人们亲亲近近,聊天,讲故事。大多我都不感兴趣。只是贪恋其中融合的气氛,竹林里扇进的冷风罢了。
讲故事最厉害的要数黄叔了。他儿子比我大四岁,那时候我们很要好。他在家里织箩筐(我们湾的人大都靠它变卖后置办一些生活日用品)。什么岳母刺字,岳飞沙里练字呀,张献忠剿四川呀…绘声绘色。有时也唾沫四溅。我很入迷。
我记忆最深最有趣的还是他讲的白耗子的故事。白色的耗子,多新鲜啦。它口里有宝珠,放在钱里谷子里,能让它们一直增加,取之不尽。我做梦都想拥有一颗,或者找到一只白色的老鼠。一直没能实现。
当然神话传说最有影相的还是曾姓家的墙壁上糊的几幅图画了。白蛇传~~有伞、有挢,还有两三个清秀的丽人儿。着一身戏服(显示着那是遥远的时候)。正如他们家的四姐,比我大十来岁。我常跟在她身后。只是不久她出嫁了。嫁的地方不远,我也曾随大人们相送去过。那里没有竹林,我很久都没能理解他为啥要去一个陌生也不热闹的地方。
听爸爸他们讲,很久以前,爷爷是一个人从相隔百多公里的地方来的(具体不详)。买下了正屋居左的三间屋子,而后娶了奶奶,在这里生了根,而湾里大家编织箩筐的这门手艺就是他带来的。就地取材,房前屋后都是。
我们小孩也能用它来玩。将新鲜的蚕豆放进竹筒里,在外面烧熟了吃。味道好极了。或利用大气压原理制成喷水筒。最有趣的还是将竹子截断成两尺来长,开成比筷子细一半的条状。系一条线,另一端钩饵。傍晚插于田里,泥鳅黄鳝贪吃,钩住了,跑不得。第二天清晨去收,看它们挣扎蹦乱的样子,心里是极喜悦的。
竹子是不止我们湾的这一种的。二姑拄的竹拐杖就是别的一种,粗细上下一样,节密,固实。
她其实是我爷爷的干女儿,住湾子的右侧,儿女们成家搬出去了。##爷爷在我二个月大的时候去逝,奶奶也在我父亲十来岁时离开了人世。我就把她当作我的奶奶。
记忆里她总是拄着那竹拐杖,尖尖小小的脚,满头白发,颧骨突出,两只眼睛深陷进眼眶。却极慈祥和谒。她很疼我,母亲不在,我吵闹不止的时候,他亦曾用她没有奶水的奶头哄过我。以至我很大的时候湾里的人都还笑话我:吃过空奶的娃儿爱说谎话。
她已经死了十八年了。早己轮回,温婉秀丽了。却不知道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我一直很遗憾未能参加她的葬礼。她是不会责怪我的。但是我知道她走得并不寂寞。湾里的人,大人,小孩,她的儿孙,整队的在家的人都曾相送。还有远在异乡的悲痛的我。
离我们湾最近的街市是瓦市镇,约十来里路。一路走去:黎家湾子,曹家坳,周兴连坝…大抵都是一个冂字形,周围十来户人家紧捱着,有的也竹林合绕。但我还是觉得只我们的北阳湾才更有竹林的味道。
如今儿子都十来岁了,他也正积攒着和我一样的北阳湾的点滴的记忆。##不一样,绝不一样!现在湾里大多的人家都搬到新修的马路上了,虽然都不远。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的,而原来的北阳湾的土屋大都已倒蹋。只有两家还在林子里静默着,而竹林却愈发茂密青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