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工已老
由于故障,屋里没电,我整整摸了三天黑,脾气不是一般的大。我刚走出楼梯口,一大桶垃圾猛然立在眼前,风中凌乱的废品袋带着挑衅的口气向我宣战。“呼啦呼啦”的声音沙沙作响。
“垃圾城市,垃圾天气,垃圾物业……”我忍不住狠狠地低声骂了起来。
“蝉声如雨的小巷,来敲你的彩镶玻璃窗……”对面院子里的小家伙正高高兴兴地读着诗,见我下楼,一脸微笑地向我问候。
“叔叔早啊!”
“早啊!”我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冲出脸蛋,心情一下好多了。天空微微的明亮穿过阴暗寒凉的旧楼,楼顶上的光线仿佛折射出正在弯腰扫雪的阿姨,迎面而来的刺骨之风正噗嗤噗嗤地敲打着我的神经。我无奈地走向物业办公室,这电还能不能给我通上啊?
见我进屋,一位物业大姐连忙伸手示意我先出去,他们在开会。我一肚子无名火又被点了起,仅存的理智让我迈着沉重的步伐退了出来。出于礼貌,如果不是我网上请的师傅搞不清楚老楼的线路,我特么有病才来找你们。我内心深处一股强大的恨意猛然滋生,我不断劝着自己“淡定、淡定…”
“来来,小伙,这…”不远处一位大姐喊我。
“哎哟,你咋看不懂我们的意思呢?经理在的时候别过来,你们老楼都不交物业费,正和公司闹着,经理在,我们没法给你叫人,眼珠子都给你瞟飞了,你也没理解我们的意思。”大姐小声拉我去边上,一边说一边走。
“啊,不好意思。”我一脸尴尬。
“我前天叫了一位老师傅去找你,可是你不在5-1啊?”
“我是三单元的,楼牌号好像是啥来着,我也记不清了。”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业主吧,叫法不一样。五楼,房主姓刘?”
“对对!”
“你回家等着就行,不对,干脆你去十三栋,六楼四号,直接找老秦,帮他拿一下工具。他是咱的老电工,退休了,腿脚不太好,但是绝对靠谱。”
我急匆匆地跑上了6楼,对着四号敲起门来。
“进,门没关。”
我把门一拉,风迎面而来,风中的米香略带点轻焦,夹杂着淡淡的茶叶蛋的香气。屋里两边青青翠翠,走进去,青草味和叶香交错,一位老人伫立在老旧的窗边。他仿佛伫立在风口浪尖上,那涌进来的风,如切西瓜刀般锋利,吹的他仅有的几根头发不断摇摆。
“叔,您好,我家电断了,叫外面的师傅也修不好……”
“哦哦,走!梯子,工具箱,你帮我带上。去了一次,没找着你,这帮老员工啊,办事就是马虎。楼都给你记错了,这都几天了,没电咋行!”他双眼迷蒙,甚至我觉得他压根没看清我。
“叔,窗户不关一下吗?”我提醒到。
“不用了,都坏了,过两天我老伴买回来,我自己换。”
“那物业不帮…”刚说出口我便立马闭上了嘴。
“物业就一个维修师傅,靠他?现在院子里大部分都是我们这些旧厂老员工,啥事我们自己就能解决,用不着看物业脸色。”
我扛着梯子,提着工具箱走在前面,老人扶着楼梯,气喘吁吁。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身体情况,可别出啥事啊!他能修好不?
到了屋里,他和气地说:“小伙,我干了几十年电工,老了,腿脚不方便,你别嫌弃。慢是慢一点,但是我能搞好的。”
他在屋里电箱处测了一会电就下来抽起烟来。
“估计是电箱到屋里的主线断了,来小伙,你爬上去,你给你用万用表看看。”
不是,咋还让我上去看?我又不懂,哎呀,算了,他老了,我忍一忍吧,我有些无语地爬了上去。
“看哦,你那主线,没有电压,看到没?如果待会去一楼电箱那里测,下面有电压,那就是你通上来的主线里面哪个位置烧断了。老楼,这种情况越来越多。”
“那咋办?”
“主线以前都穿墙过的,没法弄。得先从一楼电箱拉一条主线上来给你通电,后面再让房主请人固定一下。”
“啊,这么高拉一条线啊!安全吗?”我的脑子一下嗡嗡的,这么复杂他年纪这么大可咋整?
“我看了,你屋里就一个热水器是大功率,买二十五米的六平的护套线,绝对没问题,而且只是先给你通电,其他我会给你房主打电话沟通的。”
我和他下一楼,他又拿万用表测试给我看。
“你看,你认真看,是不是指针跳动了?有电压吧?”
我正犹豫,他却开始摸着电话,摸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要干啥,一会我听到打电话的声音。
“小刘啊,我,秦叔!买二十五米的护套线,六平,先给人房客通电,接下来你该咋整咋整。要不是为了让房客放心,我哪需要下来测试?上面一摸就知道了,这要花钱买电线,我不得给人看清楚嘛……”
“那小伙你去买电线吧,小刘说钱到时转你。我给你一个电话和地址,便宜实惠。”
我看了一下楼的高度以及经过的线路,弯弯绕绕。我心里有些害怕,他这么大年纪,接这么高的线,不会出事吧?
等我买完线回来,他已经和三个人站在楼下,不到十分钟,我家里电就来了。他们观察了好一会,那三位大叔才走下楼。
“好啦,通上电了,工具给我吧,我就回去了。”老人转身准备去拿工具。
“叔,我给您送回去,我今天已经请假了,不着急着出门。对了,叔,我给您多少钱啊?”
“不用了,中秋小刘给我送了酒和烟,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用钱。也就是我老了,要是我年轻,哪还需要他们三个帮忙。”
“那我给您一点烟钱吧,我也不抽烟,所以家里没放。您这忙前忙后的,再说楼下还有大叔们帮忙呢,我烟都不买一包,那以后我有事再叫大家帮忙哪好意思?”
“哈哈,也是哦,我光想着自己了,楼下还三个老伙计呢。那你给我们四人一百,我们每人买包烟得了,回头你再找房主报销。”
我走在大叔身后,他头顶灰白的烟气正悠然升起,他边抽烟边咳嗽,声音仿佛和那寒凉的风一呼一应。他一走一停,缓慢的走路姿势,看起来特别柔弱。但是当他在楼下拉线的时候却特别有劲,就像一根韧性十足的竹竿,直直地挺立着。
即使竹叶早已凋零,但是直立着的竹竿永远也不会倒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