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古街

2021-05-23  本文已影响0人  王树民

来榆林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原计划上午去毛乌素沙漠看看,下午去古街转转,用百度地图一搜,最近的沙漠也要几十公里,奔波几十公里去见个美女,欣欣然,去看个沙漠,总感觉有些不值,还是直接去古街吧。

古街古不古,关键看建筑,果然,下了车就看到前方绿树掩映处,隐隐露出一截高大的城墙,城墙簇拥着一座巍峨的城楼,城墙及城楼上密密排着一个接一个的箭垛,一种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感油然而生,到底是边关重镇,连空气中都带有一种肃杀之气,这便是有名的“镇远门”。

城墙见了很多,以西安的最为壮观,在上面可以跑马拉松,平遥的也不错,非常完整,其他城市的则大都只保留了一部分,如南京的“中华门”,北京的东南角楼,广州的越秀公园西墙等。不管保留了多少,只要还有一砖一瓦,便是这个城市古老历史的见证,便值得我们尊重,值得我们去寻幽探古,缅怀追思。

镇远门下,一幅场景吸引了我,人行道上,榆树底下,有个剃头挑子,一个女人在给一个裹着红兜兜的中年男人理发,女人戴着口罩,看不出年龄,但技法娴熟,男人微闭双眼,非常配合与享受,榆树上挂着一个小镜子,旁边停着一辆电动车,车筐里放着女人理发的全部家当,估计要是有城管来撵,骑上车就可以开溜,这样的情形放到国内任何一个城市的街头,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在城墙根下,在高耸的城楼衬托下,却有了些怀古的味道,让人仿佛回到明清,回到民国,回到老舍笔下的老北平城。

城楼边上,几个老头在打牌,一大群老头在围观,老头与古城显得那么和谐,仿佛他们就是城楼的一部分,天长地久,永永远远,只是不知道老太太们都去哪了。

转过了“镇远门”便是古街,古街很长,到底有多长,从南到北大概有四五里吧,其长度在中国众多的古街古巷中也算得上翘楚,而且还有其特色。

特色之一是房子,一律的硬山顶,灰砖黑瓦,前出厦,酱红色木格门窗,门楣有花纹,屋脊有鸟兽 ,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明清建筑。每家门店檐下都挂着大红灯笼,有的还飘着明黄色幌子,幌子上写着门店经营内容,如古玩字画,纺织品批发,算命测字,中医药堂,乃至手工饺子油泼面等林林总总。算起来,经营布匹和小吃的门头比较多,“衣食”在这里显出了它的重要性。寿衣冥器店居然也占了相当比例,十家里大概总有一两家吧,这在其它古街是不多见的。仔细想来,也可以解释得通,榆林这地方过去是边关,是边关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隔三差五,死的人多了,便带动起殡葬业的兴盛。至于纺织品批发的繁荣,是因为这里是明朝为数不多的蒙汉定点交易场所,游牧民族所穿的衣服都要从这里交换获得。

古街的另一特色就是骑楼众多,从镇远门所处的南大街走过去,依次要经过文昌阁,万佛楼,星明楼,钟楼,凯歌楼,鼓楼,几乎几十米或者一两百米就有一座。楼就建在马路中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势,而人和车马从下方的门洞穿过,络绎往来,又有一种人间烟火气。从高处俯瞰,一处处的骑楼像腰扣一般,将整条古街串了起来。

骑楼多源自榆林“三拓榆阳”的历史,所谓“三拓”就是三次扩建,每次扩建盖一座骑楼,再向外延伸一些,像扯面般将这条街道抻得又细又长。

说起来,榆林建城还与秦始皇有关,公元前215年,命蒙恬率领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套以南地区,然后在黄河以南“垒石为城,树榆为塞”,史称“榆林塞”。明成化年间,在北部边境沿长城防线陆陆续续设了九个军事重镇,从东往西依次为辽东镇,蓟州镇,宣城镇,大同镇,太原镇,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榆林塞的战略地位凸显,摇身一变为“榆林城”,后来,又经多次扩建,这才有了现在的古街,以及众多的骑楼。

六个楼里唯一能上去参观的是万佛楼,楼梯在一侧的偏殿里,非常之陡,上去后视野豁然开朗,往东能看到榆林老城墙,城墙内是杂七杂八,高矮不齐的平房,大都年久失修,有的房顶已经塌陷,呈现出一种破败相。西边要好一些,有许多带进深的庭院,还有零零星星的高楼,唯一好看的风景还是古街,一棵棵绽发新绿的榆树下,是鳞次栉比的古宅,街道宽而直,青石路面光而滑,旁边有休闲的连椅,往那里一坐,可以看来往的行人,也可以喝茶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静坐发呆。

有一位老者,是看管佛堂的,见我上来了,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并主动陪我参观。我问他,楼下这个三进深的小院,看起来房子还挺好,就是有一间塌了,怎么不见修葺?老者叹了口气说道,房子是佛教协会的,街道办事处借用了,转手租给了个人,个人想买下来,好好整修一番,又办不了房产证,便只能这样维持着,我听了有些恍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只是可惜了这房子,一看就是过去大户人家的,两个天井,东西厢房,稍微拾掇一下,种点花花草草,堆个假山,会是一个很好的修身养心的处所。

打开了话匣子,老人有些收不住,大概是很长时间没人上来了,又给我讲起老家村干部不作为,乱作为的事,我一听有些头大,这种事哪是一时半会能说得完,扯得清的,再说,我一个路人,听了又有甚用,还是赶紧闪人吧。

前行不远,有个群众艺术文化馆,里面是榆林本地艺术家的才艺展示,如木雕,泥人,剪纸等,文化馆共两层,每层有多个房间,有几个房间挂着牌子,有艺术家在现场创造,这就是“工作室”了吧。

靠近大门的是木雕工作室,一位清瘦秀气,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正俯身工作台前低头沉思,手里拿着一块裁剪得非常齐整,很有质感的长方形木头,看样子是在思考要雕成什么样的形状,以及如何下刀。在他身后的展览柜里,摆放着很多成型的艺术品,我看了后肃然起敬,这些作品标价几百,几千,乃至数万,价格不同,但雕刻都同样精美,足以用来收藏,尤其是一组展示秦腔艺人的雕像,每个人的动作,表情,都惟妙惟肖,和有一年上过中央电视台的“眉户老腔剧团”极其神似,仿佛那些缠白头巾,穿对襟褂,憨厚朴实的陕北汉子就在眼前。

另一个房间是剪纸,剪纸是另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一张简简单单的红纸,一把普普通通的剪子,在目不识丁的陕北老大妈手里,转瞬间便变化出了花鸟鱼虫,变化出了吉祥画卷,将它张贴在光秃秃,黄乎乎的窑洞里,张贴在木格楞楞的门框上,立刻红霞满天,光彩照人,像变了个世界,一种对生活充满激情,日子红红火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太神奇了。

剪纸与其说是种艺术,不如说是上帝怜惜黄土高原的单调,贫瘠,沟沟壑壑,峁梁纵横,特意送给它的一份礼物。

像这里展出的一幅画卷,信天游的歌词,配上青年男女相亲相爱的剪影,非常精致与传神。还有一幅体量更大的长卷,是展现陕北一百零八种民间手工艺人的集体合影,每个艺人的人物造型及表情都不同,构思精巧,场面恢弘,真不知道作者有着怎样的一副巧手,怎样的一颗聪慧的大脑!

既然是古街,当然离不开吃,说到榆林的小吃,更当然离不开羊杂碎,一说到羊杂碎,我就口舌生津,迫不及待,虽然生活在内地平原,却天然对牛羊肉有着浓厚的兴趣。

选了一家门脸看起来挺正宗的门店,进去兴冲冲要了一碗。很快,羊杂碎上桌了,确实是一碗,不是一钵或者一盆,就是家里普普通通吃饭的碗,里面的内容以粉丝,洋芋条,豆腐条为主,间或有几根馓子,几块羊血,就是没有期盼中的杂碎,当然,非要较真的话,羊血也算杂碎,不能说人家上错了,但和期盼中大碗的羊杂碎还是不同,叫羊血粉丝汤或许更合适些,很是有些失望,。

结账时我释然了,只有七块钱,可不就是一碗羊血粉丝汤的价格嘛,七块钱,你还能吃到啥,要啥自行车啊。这点东西显然没吃饱,再往前走。看到一家卖“绥德油旋”的小店,一下吸引了我,记得百度词条里是这么介绍“绥德油旋”的,其色泽金黄油亮,层层饼旋薄如羽翼,外酥里嫩,香味扑鼻。制作过程是用精粉,温水,少量碱和面,擀成长条,撒上葱花,花椒粉,抹上熟猪油,卷为面团,压扁成饼状,放炉鏊翻烤。

听起来确实不错,但结果——结果是我买的这个可能放了好些天了,又干又硬,硬的我只能一点一点蹭着吃,幸亏最近刚装了两个牙套,要不我还真咬不动,吃了一半,实在费劲,还是扔了。又往前走,有一家小店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主营的面食招贴画,其中之一是“碗托”,这是我第一次听这名字,有些好奇,进去看了看。店主人是个年轻女子,见我进来很热情的打招呼,我问她,有碗托吗?女人说,有,我说没见过,想看看什么样,女人麻利的给我展示了一下,只见一个青花瓷碗里卧着一个晶莹光亮的半球状粉团,我问她怎么吃,她说切成条,浇上蒜泥,醋,芝麻,辣子,香油等即可,我有些明白了,这不就是凉粉嘛后来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碗托的原材料是荞麦,做法是前一日用水泡软,用拳头捣成糊状,筛滤后放入碗内上笼蒸,蒸熟即为碗托,吃的时候既可以凉拌,也可以热炒,不但美味,还有疏通肠胃,清热安神之功效。

真想尝一下,但前面有了羊杂碎和油旋垫底,实在吃不下去了,只好婉谢了女人的好意离开,心里委实有些遗憾,实在不该吃前面那两样,该先尝尝这个的。但如果不吃前面那两种,只吃这个,或许会更遗憾,要知道,羊杂碎和油旋可是陕北名吃。

人生就是这样,面临的选择越多,越容易纠结,就像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无论选择哪种,都会留下遗憾,这是一道无法做出完美解答的命题,也是哲学意义上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也是晏殊《浣溪沙》所表达的那种微妙情愫,“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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