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童养媳②

最近农忙，寨子里的闲话墙根只有中午和傍晚有几个老太太雷打不动聚集在一起。董阿妹便是其中之一。

雨季到了，山上的野生菌长得正好，董阿妹的小女儿天不亮就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去找野生菌去了。

傻闺女的世界只分天黑天亮，一天24小时这样细致的观念并不顶用。

刚刚吃完午饭，董阿妹坐在墙根下，又讲起了童养媳的故事。

我现在老了，很多时候不是我在照顾小女儿，是她在照顾我了。烧水煮饭这些我还能动手，上山打柴、担水洗衣这些我做不动啦。我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我的小女儿，这辈子我为她操过的心，她的兄弟姐妹们加起来也赶不上她。

我几乎和婆婆一起做月子，大姑子和我年纪相仿，二姑子和小姑子和我的儿女年纪差不多。那时候为了吃饱饭，每个人都很努力。做完月子，我就跟丈夫、公公一起下地干活，留婆婆在家烧火做饭、带孩子，我的孩子都是婆婆带大的。

年轻的时候，寨子里的人都夸我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种地持家我论第二，没有人敢当第一。但没有人夸过我对孩子上心。是的，我是真的学不会与孩子沟通，学不会教孩子。我持家种地有多厉害，我对孩子就有多强势，我承认这是我多年的遗憾。婆婆以前教我持家有道，我学得很好，但教育孩子那一套，我一知半解。

褒奖的话听过许多，也受过很多非议，但人生不就这样吗？有收获也有过错，没有一个人能拥有完美的一生。

20岁，我没想过丈夫会先离我而去，我一个人多活了10几年。总想着，我和丈夫至少也能像公公婆婆一样，等得到孙儿孙女成家立业，颐享天年。

30岁，我也没有想到，丈夫去世后，我也会大病一场，再也不能自食其力，成了儿女的累赘。

甚至40岁时，我也没有料到，对待儿媳妇的严苛，会让儿媳妇们对我敬而远之，如今我只得与小女儿相依为伴。

50岁，我当然也不会知道，20年后的我这么老，习惯了别人叫我“老不死”的，就算是骂我，我也觉得有人跟我讲话是亲切的。

过去的10年，我的两个儿子承担起了养我和小女儿的责任，以前每年每家500公斤粮食供我养养猪，现在养不动了，只能养几个鸡，下几个蛋换点零花钱。

儿子们没有亏待过我，我养不动猪了，就把粮食换成钱给我，买米买粮送油送菜；嫁出去闺女们时常牵挂着我，一到赶街的日子就买水果小菜带给我，逢年过节要来陪我吃饭；最贴心的还是小女儿，傻是傻了点，生活起居基本都是她陪着我，不如意骂了她也只会呵呵直笑。

在这个寨子里，很多老人都过得不如我舒坦，别人有的我也有，别人没有的我还有。

“阿妈，你看我捡了好多菌，走回去炒菌吃。”

我的小女儿捡菌回来了，我得回家了。明天再来跟你们一起说闲话。

董阿妹拄着拐杖，跟着她的小女儿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