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与张巷的情缘
对于张巷镇,我是既熟悉又惊奇。
说我“熟悉”张巷,那是因为我的老家在张巷镇塅上村委会应家村。我的少年时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末期,我出生在三面环溪的应家村。从此,我与张巷便有了“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关系。尽管我离开老家四十余年了,但只要与人谈话,熟悉丰城方言的人,一听就能辨出我是张巷人,因为我至今仍操着浓重的乡音。
作者近照其实,我的童年是在武汉度过的。母亲告诉我,我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当时,我们老家和大多数乡村一样,贫穷落后,医疗条件较差,生病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我的病情恶化,生命垂危,母亲只好带我前往我的父亲工作地武汉治疗,这才算是捡回了我的一条小命。
我在父亲身边生活了五、六年,到了启蒙上学的年龄,因为户籍在张巷,母亲便接我回老家入村小读书。母亲说,我刚上学时,满口的武汉话,根本不会说家乡话。为此,我常常闹出笑话,村里的同龄人也不愿与我玩耍交流,令我感到难堪和孤独。
然而,我喝着家乡的溪水,踩着家乡的泥土,吃着家乡的鱼米,不到一年,就脱胎换骨似地变回了地地道道的张巷人。我完全摒弃了武汉话,家乡话成了我少年时唯一的交谈工具,即使成年后确需讲普通话时,我的普通话中,也夹带着浓浓的乡音。至今,已是“乡音无改鬓毛衰”了。
作者的老家三面环溪大约从我十岁开始,在我不要上学的日子,母亲便带我去“当街”(赶集)。那时,张巷只有三个墟镇:张家巷、白马寨和灌山集市。相比而言,张家巷集市最为繁华热闹,因为它是乡镇政府的所在地,集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为一体。
张家巷在应家村东南五公里处,位于丰城城区东南部20公里的丘林中,距离省会南昌市60公里。农历每月的上中下旬,逢有“一、四、七”的日子便集市“当街”。
据史料记载,东汉建安十五年前后,张巷境内就有先民定居。元皇庆元年(1312年),现张巷镇陈家铺开设圩市。张家巷集镇原是一座芭茅小山,中间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巷道。元代至正十一年(1351年),江西抚州临川莫岭的张明远携妻、子迁来,在芭茅巷边搭屋居住,故名张家巷。明洪武三年(1370年),陈家铺圩市迁至张家巷,商业贸易逐渐发展。新中国成立时,张家巷设置为乡一级基层政府所在地,称作张巷乡;1958年“大跃进”时改称人民公社,圩市开始繁荣。
我少年时所见到的张家巷,散落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小丘之上,一条沙石公路自北向南而来。进入圩市,宛如走进北方的大四合院,迎面是一个当时圩镇普遍建有的老式戏台。戏台的两边相对着有餐馆商铺,中间是自由贸易市场。每逢“当街”的日子,人们便在这里集市交易。尽管是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但因为离我的老家相对较远,我们村里人还是很少去张家巷赶集的。除非是去公社办事,才会顺便到集市上转一转,买些日用品回家。母亲去张家巷赶集少,我自然就更少了。然而,张家巷的美食“狗肉”,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香艳的张巷狗肉传说曾有位仙女带着玉犬下凡,来到张家巷,看到此处人朴景美便动了凡心留了下来。从此,张家巷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才辈出。为了留住这吉祥的征兆,不但张家巷人养狗,就连其周边方圆十公里的农户家家都养狗,而且村村都设有“打狗场”。“打狗场”,顾名思义,就是宰杀狗的专属场地,像村村都有晒谷场一样,其养狗之盛况可见一斑。我少年时,母亲在家里也养了几条狗。
仙女携玉犬下凡张家巷记得当年我们家有一条大黄狗,特别惹人喜爱。它是看家护院的好帮手,遇到陌生人就用叫声提示主人吓退来客,见到家人归来就摇头摆尾,甚至爬到你身上来,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亲热无比。它是我儿时的伙伴、好朋友,我亲切地叫它“大黄”。我走到那,大黄就跟到那,似乎是我的跟班。我独处时,它陪我玩耍;我与同龄人游戏时,它便坐在一旁观看,像一个忠实的观众。
每逢过年之际,我们老家人都要“打”(方言,宰杀)一两条自养的狗,用于改善生活、辞旧迎新。人们把狗肉用炒、煮、蒸、焖等各种烹调方法,烹出人间美味佳肴。其红烧狗肉、白切狗肉,色泽光润,肉嫩清香不腻。自古以来,我们老家的狗肉远近闻名,在饮食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有“到张巷不吃狗肉白到”、“狗肉不过张巷不香”之说。不但如此,人们还把狗的五脏六腑,通过炖炸烧炒烩,烹饪出各具特色甚至超过狗肉的美味,故又有“吃狗不吃肠等于白尝”的谚语。
鉴于我和我家大黄的特殊关系,尽管我的父亲和亲戚们一再提出要“打”大黄过年,我和母亲都始终坚决不同意。父亲没办法,只能由着我。一天,我去上学了,母亲赶去县城办事,大黄跟着母亲出发。在过村边小溪时,母亲不让大黄继续跟着,但怎么驱赶它都不肯离开,母亲便让大黄跟着步行进了县城。然而,在县城转了几圈,等母亲办完事时,大黄却不见了,怎么也找不着。天色已晚,母亲只好独自回家,盼望着大黄能自己回来,因为狗是认识路的,尤其是我家的大黄。
我听说大黄丢了,不由得失声痛哭。母亲劝我,说是大黄认识路,也许明天就回家了。我想,母亲说的也对,大黄常常跟着我和母亲去赶集,有时也走丢过,但随后它自己就能回来。我翘首以盼地等了几天,在望眼欲穿之后彻底失望了,伤心了好一阵子。母亲晚年时,我们谈起大黄,仍然感叹不已。如今,近半个世纪了,我还时不时地想起大黄,想起那甜美梦幻般的少年时代。
说起我的少年时代,真有一个令人心驰神往仙境般的村落,那就是文化古村白马寨。
白马寨位于我的老家应家村南部1.5公里处,距离东南方的张家巷5公里,向北15公里便是丰城城区。这里是典型的明清古建筑群村,被评为江西省重点文化古村(镇)。
据白马寨《杨氏族谱》记载,此村原名桕塘,以杨姓为主。自南宋咸淳年间建村以来,距今已有700余年。相传西晋时,有王凝云、郭璞和浮丘公三位神仙,骑白马路过村前山下歇息,乡人视为瑞兆,便把此山称作白马山(即今塔岭山),在山上建造了白马庙,并在山前结寨聚居,村名便叫白马寨。
白马寨古门楼白马寨地处南昌、抚州、临江、瑞州四府的中心,于元至正二十一年(1316年)设立圩市。农历每月的上中下旬,逢有“三、六、九”的日子便聚市交易。它与我们应家村相邻,自古便是闻名的繁盛村寨,又是我外婆的娘家村,母亲和我的外婆就像我们周边的村民一样,几乎是逢圩必到。我只要不遇到上学的日子,便跟着母亲“逢圩必到”。
走进白马古寨,映入眼帘的便是规模宏大的赣派古建筑群,令人无比震撼。
据当地老者介绍,白马寨古建筑群以父子符卿坊中垂线为主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108栋赣派建筑古民居和122块石雕匾额。全村建筑面积3.2万平方米,总占地面积2万平方米,建筑时间跨越长达三百余年。
白马寨古建筑群规模宏大,布局紧凑合理,保存完好。它既强调外观性,又强调实用性,更重视风水,具有典型的江西本土建筑风格。然而,它与江西本土建筑也有着很大的不同:一是建筑密度高,村中房屋坐东朝西一幢连接一幢,有的背靠背相接,有的前后一字排开,有的间距不足两米。二是全村七口水井、两座牌坊都是按照八卦图的布局整体规划建造。三是村中设有64条巷道,纵横交错,隐意64卦相;其七纵一横八条路,没有一条路是直的,没有一扇门是正的,没有一条路是直行通向村外的;正门前都绕以围墙,以侧门进出,以示回护折冲。
白马寨古建筑群除了重风水外,白马寨村民还特别崇文重商,其代表标志便是商帮文化。“一个包袱一把伞,跑到湖南当老板”,精明和吃苦耐劳的性格,使得白马寨人空拳以往满载而归,随之而来的便是成群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和富甲一方的官商出现。
走进白马寨的古巷道,人们便能看到石板地上一条条的沟痕,这便是当年白马商帮包着铁皮的独轮车队碾压留下的印迹,可见当时商帮生意之繁荣。再往村里走,迎面看到的是清光绪时期进士、户部员外郎杨祖兰的古屋。其门楼一排四幢,一字排开,气势蔚为壮观。
古巷被车轮碾压出沟痕的石板道转入一条条曲折的小道,在每条巷子的尽头都有块石雕镶嵌在墙上,上写“泰山石敢当”,以降妖镇魔。村里七口古井中的香泉井异常神奇,凡逢有村民金榜题名时,它都会冒出香气。传说喝了香泉井井水的学子,升学率高于喝其它井水的人。
往返白马寨的门楼巷道时,人们常常会不经意间被它的石雕、匾额、壁画和门窗镂空所吸引。其门楼的形式丰富多彩,有一字门、八字门、拱券门、贴壁垂花门、牌楼式门、复合式门等。门楼上遍饰石雕木刻,形式多样,栩栩如生。匾额书法高超,有行、楷、隶、篆、魏、草及钟鼎文等,内容多取材于《四书》、《五经》及历史典故。古寨把书法雕刻艺术融入于整个建筑群,使村寨的文化艺术感染力动人心魄,使人过目不忘,令人流连忘返。
白马古寨“父子符卿”门楼在白马古村转悠,就仿佛误入了世外迷宫、琼岛仙境。不但如此,这里的女子美丽端庄、温文尔雅,地位很高,与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情况完全相反。
白马寨温文尔雅的女子明清时期,白马寨人因崇文重商,出现了大量的科举人材和名商世贾。全村两百来户人家,便有一百余人出任各级官职,是名副其实的官乡;白马商帮也是富甲一方、远近闻名。因此,村里的女子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能行,综合素质较高。古时候,娶妻嫁女讲究门当户对,一般的人是娶不到白马寨人家的女儿为妻的。丰城有句俗语“铁路头的米,白马寨的女”,称赞的就是白马寨的女子。
钻出白马古寨迷宫,便能看到村北一棵千年古樟,其树洞大得惊人,足以容纳数十人。古樟下有一座寺庙,叫“北屏禅林”,供奉着宗教牌位和神仙雕像,香火旺盛,朝拜不绝,显示出白马寨文化的兼容并蓄。
白马古寨村北的“北屏禅林”论及文化,张巷还有一个闻名于世的圩镇,那就是灌山。
灌山圩镇位于张家巷东部7公里的丘林中,于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建立圩场,为张巷境内三个圩镇中最小最偏僻建圩最晚的一个,农历每月的上中下旬逢有“二、五、八”的日子聚市交易。
由于地理区位的缘故,若从我们应家村前往灌山赶集,要先向东南方向步行5公里到达张家巷,再穿过张家巷向东行走7公里,才能到达灌山圩市。我的母亲从未带我去过灌山赶集,我至今也没有去过灌山。少年时,我曾听长辈们绘声绘色地说起过灌山,但它在我的心目中始终是个神秘的所在。
纯朴的灌山村居然而,灌山却是中国近代戏剧界著名人贵物熊佛西的故里,其故居成为张巷又一宝的人文景观。
熊佛西(1900年—1965年6月),张巷镇灌山村人,著名戏剧教育家、剧作家。原名福禧,字化侬,笔名戏子,中国戏剧艺术的奠基人之一,与夏衍、田汉、茅盾等齐名。他曾出任上海戏剧学院院长、上海剧协副主席,培养的戏剧工作者遍布全国各地。
著名戏剧教育家、剧作家熊佛西塑像熊佛西一生创作了多幕剧27部、独幕剧16部,有7种戏剧集出版,撰写了理论专著《写剧原理》、《戏剧大众化的实验》等三种。对戏剧教育,他主张“教育民主”,“学术自由”,坚持“戏剧教学不能拘束于课堂,必须通过舞台实践”;提倡聘用教师必须“有真才实学,而不问其来自何处,有何思想倾向”。熊佛西为中国戏剧艺术付出了毕生精力,作出了巨大贡献。与白马古寨一样,熊佛西把张巷的美名推向了全国,赢得了广泛的赞誉,载入了厚重的历史。
儿时的记忆,总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深刻,那么的神往。它既是那么的清晰,却又是那么的短暂。
1975年,我的父亲从武汉调回丰城工作,母亲和我们兄妹的户籍也随之农转非,一家人团聚在古老的县城。由于上学的缘故,我便很少回老家了。即使偶尔回张巷走亲戚,我也是早去早回,蜻蜓点水似的,赶集已成了永久的记忆。
然而,近些年来,也许是自己比以往空闲了,也许是上了岁数念旧,也许是张巷的变化特别,我关注张巷的目光聚焦了,往返张巷的脚步频繁了,拾掇张巷的心情急迫了。我惊呼张巷日新月异的发展与变化。
日新月异的省文明镇张巷人们常说“要想富先修路”,张巷质的变化在于“路”。我少年记忆中的路,张巷只有一条,那就是从县城起始,向南途经石滩到达白马寨,再南延通往江西抚州临川。这算是省道“丰抚”公路。虽然称作省道,但它只有相向两车道的沙石路面,与张巷也只是擦肩而过。
在白马寨与其北面的“北屏禅林”之间西行三百米处,由“丰抚”公路分出一条支线,向东南穿过白马寨延伸5公里,便到达终点张家巷。这便是县乡公路,其等级自然比“丰抚”公路低,路况就不言而喻了。至于以张家巷为中心,辐射到各村的道路,只能用“机耕道”来称呼了。所谓“机耕道”,就是当年拖拉机耕田时所行驶的通道。其能否称为公路,也是可想而知的事了。
如今,张巷区位优势凸显,交通快速便捷,为便民致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京九”铁路自北而南贯穿张巷全境,并在张家巷集镇东部0.5公里处设有火车停靠站。省道“丰抚”公路以“三车道沥青路面”,经白马寨横境而过。从“丰抚”公路与白马寨交汇处分支而出的市道,铺设着平整的水泥路面,向东南穿过张家巷直达灌山圩镇,打通了境内大部分圩、村。“机耕道”也早已变成双车道的水泥路面,真正实现了“村村通”公路网络。
铁路“京九”线张巷停靠站有了便捷致富的道路,张巷以1994年撤乡设镇为契机,依托“鱼米之乡”原生态的优势,大力发展农林畜牧产业。通过20余年的努力,全镇打造了良田7.7万亩,森林覆盖率达到75%。其农业结构布局合理,产业特色鲜明,拥有王家无公害大棚蔬菜、白马金蜜柚和三溪峡水产养殖等五大特色基地,是丰城市唯一一个粮食高产创建整体推进乡镇。
在推进农村产业化的同时,张巷镇大力倡导全民创业,推动发展个体工商业、服务业等民营经济,依托丰城市工业园区,招商引资成效明显,民营工业异军突起成为经济发展的新趋势。涌现了张巷楚赣家具有限公司、埃肯港源材料(江西)有限公司、南华物流有限公司等一批实力雄厚、有发展后劲的民营企业,实现了经济增长方式的有效转变。
可喜的是,张巷镇紧扣盘活存量土地及做强开放型经济两条主线,加大圩镇基础设施配套建设投入,引导农村人口逐步向城镇集中,加快了城镇化和社会公益事业发展的步伐。近年来,张巷镇全力打造以熊佛西故居为文化支撑点、白马寨明清古建筑群为旅游开发点、张家巷集镇为经济中心点的灌山—张巷—白马旅游文化经济产业长廊,建设成集自然风景、人文风情、商业贸易为一体的现代农业型、生态旅游型、商贸流通型乡镇。
丰收的张巷镇新农村正因为如此,张巷镇的名镇效应显现,先后被审定为“全省小城镇建设重点镇”、“全省公共卫生先进单位”和“全省文明镇”。
当前,在“开展文明实践活动,庆祝建国七十周年”之际,我回顾少时在家乡的生活往事,简叙张巷的风土人情,描绘故土四十年来的发展巨变,为张巷融入新时代、树立新风尚、焕发新面貌倍感欣慰与自豪。为此,我写诗一首,为我的家乡点赞,为张巷加油,为新时代讴歌。
情缘张家巷
故村难舍泛乡愁,一口方言五十秋。
茅巷新街招玉客,佛西老屋炫神州。
细烹狗肉滋精气,礼拜禅林敬世侯。
邀汝串门游古寨,请君把酒对牌楼。
(二0一九年六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