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园(27)[小说连载]

2022-01-15  本文已影响0人  田二222

27.困扰

        姬谦从工地回家,匡敏已被那盏迷雾重重的电灯骚扰得神经兮兮,形容消瘦。自从二嫂请张道士镇过宅后,匡敏更加关注那盏灯,有天早晨,她仍然发现隔夜关了的灯又亮了,家里只有她一人,又不能告诉闲人,只得叫匡超每晚住过来壮壮胆。匡敏已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二嫂不要告诉姬谦的忠告,见面就向他讲那事。姬谦听了根本不信,对她说,灯头遇上阴天落雨,空气潮湿,灯也可能一闪一眨。匡敏没与他辩解,拿来她和丁文文的通信给他看。那几封信都是讨论那盏该死神灯的,二人探讨出九种可能,甚至怀疑姬谦为红红那事生怨而设了什么机关吓她们。

        姬谦相信了,她俩不可能凭空编造个故事自己吓自己,十天半月才出现一次的怪事发现它也难,可遇不可求。凡世上的灵异事件一般都既难证伪它,也难证实,所以它才神秘,令人胆颤心惊。姬谦象以往审视学生一样观察匡敏,从她眼中掠过的一丝丝慌乱,确定她应该吓坏了。人一旦遇到疑难杂症想法就多,思维变复杂,二人竟积了二肚子的疑心,不知好孬怀疑自己。匡敏听了他的责备,说:我们不是最后又否定了吗?你不会那么下作,男子汉别鸡肠小肚!

        姬谦到前面去察看那二间敞厅,房子结构很简单,人字型天面由桁条、檐子、望砖组成,匡敏把它掸得干干净净。屋面朝南朝北各有个天窗,中间顶着根圆木柱,柱子墩座是块鼓型麻石。朝街是大门和排门,朝天井有两扇高窗,一扇因被新搭的灶间遮住,已封上了木板。水磨地砖被人走得象上了层腊,油光水滑,凹凸不平。屋里摆着裁剪的工作台,缝纫机,柱子下放着张小方桌以及三张小板凳,人少时就在这桌上吃饭。电灯从桁条上挂下来,电线沿着桁条通向木柱,柱子中间装了开关,开关的拉线沿着柱子向下挂,拉线末端结了朵漂亮的丝绸蝴蝶花。姬谦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荣莹的舅舅来南望看她,他是丁先生大学的同班同学。老同学已多年没有走动,最近通了几封信,才知道他外甥女在南望插队。丁先生邀他过来住几日,头天来叫姬谦过去陪吃夜饭。

        这日,姬谦因有事天黑才到丁家,那天丁母上灶,丁先生在后厅陪同学。当姬谦与客人四目相望时,一个惊呼姬先生,一个惊呼唐先生。真是无巧不成书,有缘还相逢,那人竟是唐立言。唐先生还是老样子,净白的脸皮比以前更加红润,仍旧留着三绺淡黄胡须,两撇漂亮的髭须弯弯地贴着上唇,底下鬈曲的胡子一丝不苟地抿住下巴。他穿件墨青色呢子大衣,戴顶暗红色绒线贝雷帽。荣莹对二人的相识十分好奇,问舅舅,唐先生说:我们认识那会你还刚上初中呢。荣莹听舅舅答非所问,又见姬谦招呼大家上桌坐,好象二人都不太情愿提那档事,心里有些纳闷。

        姬谦情绪确实受了冲击,他因七家才与唐先生相识,见面瞬间,自然会想起七上媛,想起七家父母,而且有件心事想转告七家。喝了碗米酒,姬谦忍不住问起了七家的情况。唐先生说,开头几年家里受了些冲击,倒无大碍,只是女儿出事后,七先生身体就不太利索了,七母好几次提到过姬谦,知道他也吃了不少苦头。七家的小花园被铲了,小花尼已失散六七年了,不知去向。荣莹从二人寥寥几句交谈中听出涉及七家是件伤心事。

        唐先生酒量很小,他不是在喝而是在舔,半盅米酒下肚连眼皮儿也红了,话倒多了起来。他现在被政府招在丝绸公司设计花式图案,利用工作之便又开始收藏书画。荣莹提醒他:舅舅,别忘了前几年的教训。唐先生因收藏书画曾遭批斗,他说:你们这些人啊,这几年被洗了脑,批判一切,打倒一切。我们批判了几十年美帝国主义,还不是把人家尼克松总统都请来了?荣莹说:两码事,你左手进,右手出,挣差价,不就是资产阶级那一套?唐先生捋了捋胡子说:我现在的工作就是跟资本家做生意,国家号召工艺品出口,要换外汇,那些黄头毛蓝眼晴资本家不喜欢革命图案,喜欢江南水乡名画,要不然,就请你们这帮人了。国家都和资产阶级打交道,难道也错了?荣莹见舅舅眼色通红,太阳穴青筋直暴,笑道: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又翘尾巴了。

        丁先生听外甥女又开始扣帽子,感慨千万,二代人已形成很深的政治代沟。他们这代人认为通过商品交换赚钱很正常,自古皆然,是天经地义的事。年轻一代的金钱观已彻底颠覆,凡不是通过劳动所得就是剥削,就是资产阶级可耻行为。还有恋爱婚姻观,一方面提倡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另一方面,谈性色变,几乎禁绝了恋爱方面的书籍,连男女牵手荡马路都看做是资产阶级作风,活象尼姑偷汉一样见不得人。一方面反对门笫等级观,另一方面又把家庭划分成红五类黑五类,红黑家庭很难通婚。

        唐先生不再与外甥女争论,敬了丁先生和姬谦酒,便和二位聊起书画,他告诉姬谦仍收藏着虚远那把扇。姬谦很惊讶,唐先生说:前几年我只是陪斗对象,没抄过家,只可惜,没福欣赏你那本虚远画册。姬谦告诉他,家里有半本虚远册页,唐先生听了眼睛放光,定要一睹为快。姬谦回家拿兰兰留下的画册。丁先生爱好书法,崇拜虚远的字,知道收藏到虚远字画极难,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姬谦谈论书画,十分好奇。唐立言说:你女婿老早就认识了虚远,缘份很深。

        姬谦拿来画后,四人到小桌上一起观赏。丁先生问姬谦:听说虚远也写瘦金体?姬谦说:原来他还送了我一本册页,共二十四幅画,一幅瘦金体字,后来被人借去,可能已丢失了。唐先生说: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姬谦听了大惊,这正是郎妮借去那本画册上的字,上面还有白珊珊名字。姬谦问他在哪儿看到的?唐先生说:圈子里常偷偷地交换观看,现在形势复杂,相互都不问谁收藏的,这成了行规。

        唐立言住了五天,每天铺纸着墨临摹虚远画册。走的那天,姬谦和荣莹送他到轮船码头,姬谦请他把上媛墓地的照片转交七家。姬谦请虚远写了碑文:爱妻七上媛之墓    姬谦立。姬谦怕两位老人见了又伤心,关照先给她三哥。唐立言心里疑惑,虚远法师几乎销声匿迹,姬谦是怎么找到他的?姬谦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问,对他说:我曾和上媛一起去拜访过法师,可惜没见到,竟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唐先生说:姬先生真仍情义中人,让人感慨啊,说句多嘴的话,每次提到上媛,你都显悲愤之情,放不下,那会羁绊一生。姬谦说:是我害了上媛,我对不起七家,我永远不会放下她。唐先生答应一定办妥这事,又说:我会查到那本册页下落,姬先生保重。荣莹站在一旁没插话,但心里疑惑,姬谦平常云淡风轻,其实心里藏着太多事,他曾结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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