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飘（8）——狗儿和猫儿

狗儿和猫儿是亲哥俩，狗儿是老大，猫儿是老二。

他们家离我家不远，经常遇到，一见到总是远远地躲开他们。因为有一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阴影。

记得那是我七八岁时候吧，附近村子庙会，母亲带我和弟弟去逛庙会。步行回家走到半路，我在前面跑，母亲拉着弟弟在后面追。

突然，我看见，狗儿他们哥俩，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地从对面冲过来，赶紧往路边躲。我躲到右边，他们也向右边骑，我躲到左边，他们又向左边骑，折腾了一阵子，最后，我一屁股跌在地上，他们两个连人带车倒在地上！

母亲冲过来，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看我没有受伤，才放了心。狗儿他们哥俩爬起来，走到我们这儿，气势汹汹地抱怨我乱跑。母亲身材就矮，脾气好，不会和别人吵架，这时也气急了，和这两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吵了起来。我吓傻了，不敢说话。后来过来几个乡亲，才把他们劝开了。我受了惊吓，过去好几年了，对他们还是心有余悸。

狗儿他们哥俩的爹娘都不傻不呆，生了两儿两女，却都不大精明，用我们老家话说“有点缺魂“，只有他们的大妹妹伶俐一些。这样他们两个的婚事成了老大难。

开始的时候，爹娘给他们张罗，求亲拜友给他们踅摸姑娘，好的媒人会说的嘴，也架不住三打听，所有美好的开始都以悲剧收了场。

后来，爹娘又想用换亲的方式，用两个妹妹的婚事给他们换个媳妇，可是啊，总也遇不到刚好有找不到媳妇的哥哥恰好有个没嫁人的妹妹这样的人家。眼瞅着两个妹妹的年纪越来越大，再不嫁人就成了困难户，只好作罢，两个妹妹先后嫁了人。大妹妹嫁在了本村，小妹妹嫁到了邻村。

狗儿和猫儿哥俩，年纪越来越大，爹娘看他们确实没有了娶妻生子的指望，也就彻底死了心。

儿女不结婚，永远是父母心上愈合不了的伤疤；儿女不结婚，永远是父母放不下的牵挂。

狗儿和猫儿的爹娘，活着的时候，把儿子的将来寄托在大女儿身上。把她嫁在本村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希望她的儿女将来能照顾他们哥俩。

可是啊，人算总是不如天算。

他们的这个大妹妹，先后有了一儿一女。她家的那个儿子是个宝贝，家族里五个孩子中唯一的一个男孩，怕不好养活，从小就认了干爹干娘。转眼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由于个头矮，一直耽误了。没想到，有一次同学聚会，年轻人闹酒喝多了，同学开车把他送回来，把他放到床上睡觉。家里人没当回事，等到晚上的时候一看，已经没了气息了。

狗儿和猫儿的大妹妹，中年痛失爱子，受不了打击，从此一点心气都没了，哪里还有精神去管他们哥俩呢？

哥俩身体还行的时候，相互帮衬着过日子，田里的活儿一起干，家务活也能打理，凑凑合合着过了几年。后来，村里将他们定为五保户，多多少少有些照顾，日子也就那么将将巴巴过下来了。

前年，哥俩先后得了脑血栓，经治疗，都留下了后遗症。狗儿的病严重些，腿脚不灵便，出不了门；猫儿的病轻点，拄着棍子能出门，说话也清楚。有一回我在村里遇到他，拄着根半人多高的棍子，在街上蹒跚迈步，和我打招呼，看他满头花白的头发，还有胡子拉碴的脸，再也不是年轻时让我心生畏惧的那个人了。

他们这种情况，按照国家政策，大概是不能由政府出钱雇人照顾的，只能由猫儿照顾自己的哥哥了。我没有去过他家，也想象不出哥俩是怎么样相互照顾生活的，好在还有两个妹妹，应该不至于不管他们吧？

去年，猫儿竟然生病去世了。由于是五保户，安葬的事情自然不用亲属管。村委会通知了镇里的民政部门，然后找人处理了。听说，狗儿哭得最难受，眼泪唰唰地止不住，也不知道是哭自己的老兄弟，还是在哭自己。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俩，如今只剩了一个，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咋过的。好在他还有两个妹妹，总不至于看着他活活饿死，再不济，还有国家的民政部门，起码以后的安葬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孤独一生，这样的日子怎么过？我真的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