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真相

一觉醒来，会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时间，这已是多年的习惯。朦胧中看到手机的屏幕变了，仔细一瞧，是一副非常非常温馨的画面：幼小的女儿趴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香甜地睡着了，我从她安详的神态里仿佛看到了那快要溢出来的满满的幸福和安全感。

看到这里，心里也是激动的、兴奋的，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父亲节。毫无疑问，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对父亲的歌颂会扑面而来。可以想象，多少沐浴在父爱中的人会在感动、感恩、感激中度过这美好的一天。

这让我想起我的父亲，那个已经步入六十岁的男人。但是，想起他，我却丝毫感受不到跟这个节日相匹配的浓浓的亲情。反而在心里涌上一种酸涩的感觉，特别地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认，我的父亲极少让我感到一个父亲的温情。

记得去年春节在婆婆家过年，我和公婆一起看春节晚会，听到《父子》那首歌时，当时感动地一塌糊涂，看看身边的公婆，突然就想起我的父母，特别是在歌曲的旋律中，仿佛被那浓浓的父爱融化了，于是决定写一篇与我的父亲有关的文章，我在脑海中努力搜索，试图捕捉到父亲关爱我的任何一个瞬间，但遗憾的是，三十多年，我的记忆里仅仅有那么三四件让我感动的瞬间，且大都是在马上要与他分离，或刚刚回到家的那一刻。而那样的时刻，我也分不清楚是自己被自己感动了，还是被父亲感动了。而那时那刻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未可知，或许未必如我所想象的那般充满温情。

因为，父亲的真相是自私。

不愿意承认，不想承认，但最终，还是被现实和真相所打败。父亲没有那么伟大，他的确是自私的，尤其是对自己的家人。

家，只是他吃饭和睡觉的所在。回到家，他真真是一个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起的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吃饭，总是拣最好的位子坐下，等待所有的饭菜都端上饭桌，伸手给我们要筷子和馒头。对于自己喜欢吃的饭菜，他会毫不犹豫地端到自己跟前，全然不顾旁人会不会吃到或喜不喜欢。哪怕是他的小外甥喜欢一种食物，他也会抢着跟孩子“分享”。我时常放下碗筷，静静地看着他享受美食，完完全全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任性而又自私，哪里找得到一个父亲的宽厚和温情？

他跟我们交流的唯一场所就是在饭桌，但就在这么短暂的聚会时刻，他也懒得跟我们讲话，自顾自地吃饭。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总要在心里酝酿很多次，然后再告诉他，他的反应往往很冷漠，很多事情，最后还是我们自己扛。

他的心情决定着全家人的情绪。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看到他笑容满面地下班回家，仿佛过年过节一般，我们可以不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吃饭。他不高兴时，我们动辄被训，甚至被打，而我总是最倒霉的那一个，因为他看我最不顺眼。

即使如此，在小孩子的眼里，父亲仍是至高无上的权威。那时候我以为都是我的错，才会导致他对我的不喜欢。长大后才明白，即使做得再好，终究无法取悦一个自私的父亲。

小时候在生活或学习中，无论我遇到任何困难，他都视而不见，貌似什么都跟他无关。现在的我，却成为他得力的帮手，动辄让我开车带他去这里，去那家，一点小事能让我们做的，他决不插手，全然不顾我也很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等着处理。

记得当年他接手一家店面，向我借钱，老公连夜坐火车给他送到跟前；但在我们需要钱时，他却以存款未到期来敷衍。

他从未与我多说几句话，动辄教训或打骂，这些阴影至今伴随着我，我经常莫名地焦虑，做事情畏首畏尾，生怕什么地方做错了；我至今不懂得如何与异性交往，希望能大方自如地交谈，却很难把握好恰如其分的点。

我试图改善和他的关系，但一个人的努力往往是徒劳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没有多大的改善。所幸的是，我遇到了我的老公，在新的家庭里成长了很多，终于可以勇敢乐观地面对生活，我知道，我再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至少老公是爱我的，儿子是爱我的。

我写下以上的文字，内心里全是对他的抱歉，仿佛揭开了他神秘的面纱，将他推下神坛。那个小时候无限向往，无限崇拜，无限敬畏的父亲，会有这些不堪，这都是他自私的本性使然。

这个父亲节我不会有什么行动，因为他也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个节日，但我还是希望他这一天能过得快乐。无论他多么自私，他都是我的父亲，是我生命的来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是我最终的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