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养只鬼：第二章 六湾村的两个钉子户（15）

      陈乡长用中指骨节敲着主席台的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像集合的鼓点，落进每个人的耳朵，宣告会议即将开始。六湾村的大小头目们非常配合的掐了手里的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赵立仁坐得笔直，仿佛即将上台领奖的小学生，眼睛热切的注视着陈乡长。赵立仁也没忘记用余光观察赵四海。赵四海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不可自拔。然而赵立仁还是发现了赵四海的不同，赵四海将烟卷放到嘴边时，明显比刚才嘬的狠，一根烟一下去了一大截，而吐出来的烟缓慢而悠长，仿佛把胸中所有的浑浊与压抑，想随着这烟吐个干净。

      陈乡长环视会场，用轻咳调试好嗓子的音量，“首先介绍一下坐在台上的几位领导。”陈乡长自然的看向右边，开始逐一介绍：“右手第一位是市检察院的赵检察长，第二位是市公安局的钱局长和孙公安。”每介绍一位，陈乡长习惯性的停顿一下，希望台下能够响起欢迎的掌声。然而今天，会议室格外安静。被介绍的三位领导也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动作轻微的需要透过放大镜才能看到。

        赵立仁本想配合陈乡长搞点气氛，又觉得今天这场合实在不合时宜。市里来的三位领导，像阎王爷派来勾魂的钦差，浑身煞气，谁知道待会儿他们会干出什么天塌地陷的事情来。赵立仁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三位煞神赶紧滚蛋，谁有心思欢迎你们呀！

      “这位年轻人，名叫楚怀峰。在座各位应该有印象吧？没错，他就是革命烈士楚寒江同志的孙子。你们没听错，楚寒江同志是烈士。楚寒江同志在文革期间受到诬陷，他的家人受到不公正对待。今天我们来，就是给楚寒江同志平反，还楚寒江同志和楚家一个公道。”陈乡长掷地有声，手指随着发言敲得桌子砰砰响。

      赵立仁的心脏也随着“砰砰”声剧烈跳动。该来的还是来了。

      “下面，由市检察院赵检察长宣读楚寒江同志问题的调查结论。”

        穿着中山装的赵检察长打开了面前的黑色皮夹子，拿出一张白色信纸，端在手里，缓缓的站了起来。

      赵立仁紧张的看着那张端在赵检察长手里的白纸。纸很薄，透过纸背依稀可以看出是油墨打印的黑字，右下角盖着红红的大印。

      档案馆里这样的纸有很多，它们如此之薄，承载的历史却又如此之重。那红色的印章仿佛刻画着魔法阵，封印起一段段的人世间悲喜，环扣成历史的锁链。有真实，有虚假，有欢笑，有泪水，有千真万确，也有扑朔迷离，有百折不挠的抗争，更有无可奈何的叹息……

      赵四海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如坐在审判席上的嫌疑犯，终于等来了法官量刑的时刻。此时他的内心忽然没有了焦虑与猜疑。赵四海狠狠的把烟蒂弹向门外，睁开了假寐的双眼，双手紧紧掐住膝盖，做好了迎击任何审判的准备。

      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