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家
对于家的概念,因为至今尚且没有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想到的依然是原生家庭。我理想的状态,是在原生大家庭里,我是爸妈的小棉袄,小事和情感能给予支持;是家里的粘合剂,当家里的氛围有不和谐的时候,能够起着双面胶的作用。
感觉比较幸运的是,从小学读书开始到如今,每年都能享受寒暑假,便与家人呆的时间相对比姐弟就逐年显得长很多。高中毕业外出上学,感受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和月是故乡明的感慨,便更多出了对父母的认识与理解;相对宽松自由的状态下也解开了很多的心结,与父母的关系也由正常友好走向密切。毕业后在农村中学工作的几年,家里很明白自己在金钱方面不会有大作为,军大衣的功能是早早的就放弃了。但是小棉袄的作用一直在线——大姐远在山东工作,弟弟还在上大学,唯有我工作虽离家不近却也假期多而且有寒暑假。妈妈说,新房子做起来后,第一回大打扫,家里的大家具,家电的购买摆放,家里逢年过节东西的添置等都是与我一起…她每每说起这个,我内心是挺复杂的。
少年的烦恼
怎么说呢,再回想八九十年代,很多家庭的情况比较独特。80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以及传宗接待的思维还是根深蒂固的…而正好遭遇到计划生育很严格的时期。从小妈妈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强行结扎的凶猛,为能给家里生个男孩,在我半岁的时候与老爸去到外省务工。大姐那会儿已经两岁半了,懂了些事,哇哇地哭着要跟着去,真的人见人怜,便也带去了。我还在襁褓,刚强硬断奶,带在身边太难,便只好跟着外婆到了大姨家开始了寄居生活。听外婆和小姨讲,因为大姨是家里外婆最大的孩子,那会儿她自己已经有四个小孩要照料。她最大的小孩也有了孩子了,那会儿大姨家大小孩和小小孩加起来多。除了外婆带着我,偶尔还要帮大姨搭把手,更没人帮着照顾我,经常她忙起来的时候我摔出小箩筐是常事;也无奈婴幼儿在六七个月后丧失了来自母体的免疫力,开始要靠自己的免疫力了,陆续又开始生一些病。
外婆是个有主意的女人,也是很爱孩子不愿意给孩子添麻烦,到我已经病重到医院发病危通知书,抱着在广场哭向好心人求助无果,才发电报让爸妈回乡探望。外婆是一直由爸妈赡养的,我也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从半岁起,我便一直是在外婆的臂弯里长大直到她去世,也因为出生便没有见过亲奶奶,就一直唤外婆为奶奶。虽然外婆挺重男轻女,但是相对来说还是疼我的。
外婆和老妈是母女,性格相仿,都是心直口快之人,于是经常一些互怼是时而难免。互怼时,外婆就会跟我说,我老妈不疼我呀。总结起来,就是因为我老姐是第一个小孩,他们可小心翼翼,细心呵护,大姐享受了爸妈双份的关爱;而老弟是经过很大困难才有的男孩,更是宠爱得不行;而我,是第二个小孩,他们已经有过带第一个孩子的经验,颇有几分爸爸不疼妈妈不爱之感,且由于一直跟在外婆身边和爸妈没那么亲近,可担心不乖就会被赶出家;我出生时黑瘦黑瘦地有些丑陋模样,爸妈抱得甚少,更不爱亲吻宠溺。每当此时,老妈就会有些伤心和很生气地争辩他们那时的不容易和生计的无奈,她心里是一样疼爱的,也想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五个手指头无法一样长,总有些不够的地方;或者老妈会怼外婆重男轻女,也曾一度是准备把我送给一个家里有两个兄弟一直想生个女儿的远房亲戚,或者干脆让我去做外婆的女儿好了…虽然她们有互怼,但整体是正常和谐的。小时的我,并没有足够的判断力,时而觉得外婆说的对,时而觉得老妈也说的对,拿不定主意。
回想小时候的成长,学龄前的活动就是外出玩耍、回家吃饭、夜里睡觉;上学后则活动变为外出上学、玩耍、归家吃饭、夜里睡觉…我一直是跟外婆睡一个房间,老爸老妈带着弟弟一个房间,大姐一个房间。所以这些活动和老爸老妈打交道就是在饭桌上了,饭桌上是老爸坐上座,老姐老弟和老妈分别坐两旁侧座,我和外婆相对上座而坐。饭桌上我总是怯懦的,小手小嘴只吃自己跟前的菜,夹菜也是外婆给我夹,如此便能自然而然地完成童年和少年成长。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父母在我大脑里应该更多是一种概念。但也可能那时候因为不知不觉会受一些枕边人(外婆)的影响,也会觉得父母有一些偏爱,所以更多时候是小心翼翼生怕出错被他们嫌弃,便有时候会偶生怨怼与自卑;有时候会想着证明自己并不差,让他们也能以我为骄傲之类的幼稚想法;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又渴望得到他们的关注和认可;不小心犯错误时,有时候会很执拗地和他们杠着。如今想来,人与人关系的亲疏远近,和互动频率关系的确是很大的,与同自己日夜接触的小孩关系和纽带更紧密,这是人之常情,加之有因为躲避计划生育的压力,支撑大家庭的压力…大家庭观念和个人的情绪比起来,多是不足挂齿,便是释怀了,不必再拿放大镜去看一些已经过去的定局,一切是往好的方向便是足够了。
外婆
外婆生过八个孩子,存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年岁相差很大。不知道外婆年轻时候经历了什么,当年她经常提起年轻的时候她是大家闺秀,方圆几十里的好人家都想让她做儿媳妇。看过一张她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的确脸蛋五官长的比较标致,看起来我们几个孙辈未曾继承她的优良基因。但外婆要嫁给某个有钱人家时她连夜逃了婚,后面遇到了我外公,是个穷苦人家。无奈外公后来生病离去,留外婆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小孩,外来帮衬少,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她一边赚点生活补贴。而好在外婆一向身体很好,但六十多岁以后,渐渐眼睛会在夜里看不清,渐渐会生些头昏的毛病。外婆晚上睡觉不能没有灯光,与她一起同屋生活的记忆里,夜深里印象最深的,最是房间里的灯光——由最初的煤油灯,到后来的瓦数小的白炽灯再到后来的节能日光灯。
高二下学期开始外婆开始生病和日渐糊涂。而我那时候似乎很愚蠢,还在为考试成绩下降了,分科后成绩不稳定担心,好像请两天假成绩就会降下来似的,或者生怕会被老师批评…有时候觉得有些事情很蹊跷,但迷信一点,便觉得冥冥之中,我也开始不知道什么原因发烧不停,人有点糊涂。老妈两头跑,一头到舅舅家照顾外婆,一头到城里照顾我,老妈说外婆是想带我一起走,于是也不怎么敢让我见她…始终没敢去到外婆跟前,直到出殡,看着男丁们拿铁锹挖出一块地,下棺,填土,堆坟…然后止不住地嚎啕大哭。陆续这几年,老妈会跟我说,她梦到外婆半个身子浸在水里说没有衣服穿,我便会让老妈给外婆烧艘纸船和一些衣服,纸钱过去。感觉高中的我,也还并没有开化,情感的表达与外露都很是欠缺。外婆这件事情,一直是内心深处的遗憾,也很可能是因为如此,那次之后就再没去到她的坟前看望她老人家。
六零年代出生的爸妈,他们的父母经历了动荡时期,家里很多都是有风起云涌变化的。到我的爸妈,无论之前如何,只能是白手起家。读书不多的爸妈养家里两个老人和三个小孩多靠体力劳动,供我们读书,养家,剥了半层皮才让家里日子渐渐过得好一些。三个小孩年龄相差不大,读书一个挨一个的便没得喘口气缓一缓。也是吃了读书不多而又没有家底的亏,他们吓唬我们三个小孩,高中如果考不上城里最好的高中,那就只能出去打工了;如果考上了,砸锅卖铁抵押房子也会让我们去读的。三个人中,大姐最争气,最努力拼命;我属于因为脑子一根筋,想不来其他事;老弟贪玩,最让人担心。好在三个人都上了家人期待的高中。在我上高中以后,外婆便比较少提爸妈偏心的事情,而是会说他们让我读书了对我算是很舍得了,让女孩家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还苦了自己,嫁个好人家更好;可后来我上了高中,她却又总说着希望我努力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上大学她就放心了。女人嘛,总是心口不一。终究她没有看到我上大学,就差一年。
太阳
外婆过世后,我内心深处应该是有很大的翻涌的。一方面,每周回家睡在和外婆一起睡的房间,总会想起她;另外一方面,更觉得自己孤孤单单被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庇佑的不安。但和爸妈关系的缓和,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老妈怕我睡那房间会害怕,有陪我一起睡过几天,谁能想到,从小到大,我和外婆的房间就在爸妈房间的隔壁,从有限的记忆里搜寻,未曾和父母亲一起睡过。当年定觉得不自在,别扭,又觉得像是赏赐。老妈可能知道我心里耿耿于怀自己没有勇气和精神状态去见外婆最后一面,她说外婆走的不算痛苦,是在夜里睡梦中走的;她说外婆会在那边保佑我考大学,健健康康的。对于当时的我,这几句话,是救赎,也是激励。
大学一年级,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度过的,新奇,尝试,放松的集体,多姿多彩的生活。直到大学二年级,十一长假似乎和中秋节有重合,出发前的几天钱包被偷,身份证,银行卡和几十块现金没有了;车票还在。到处跑办身份证,挂失各种,突然很想家。
小时候,在小家里,外婆是我的庇佑;成年后,在别的城市里,家乡的小家就是港湾了。也因为假期固定,也由于习惯,家里的事很多还是我帮着做,但从大学二年级下学期开始便不再下田割稻子插秧了。和爸妈的互动反而越来越多,而且多是良性的互动。加之距离和在外的经历让我更能客观地去看待当年父母的一些做法,计较没有意义,做父母他们也是在学习。而到如今家里有小外甥女,小侄子;帮忙带小孩的过程里,以及有一些信息和渠道能够了解父母的视角,更能理解为人父母的不易,便多了感激与尊敬。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需要一些距离,太近太远都不舒适;有时候任何人的关系,也需要一些时间,太早或太晚都不合适。
而也和预想的一样,在原生家庭里,我也由小学初中时候横眉冷对、自我保护带刺的刺猬,成了眉开眼笑、小棉袄型的事儿妈女儿;在大姐和小弟偶有争辩的时候去和稀泥;在老妈气不顺的时候去软硬兼施宽慰说服她。我一般生气底线高,不是很容易在家里生事,是爸妈眼中最乖巧懂事的孩子,但他们也知道我有比较倔某些着火点,一旦发脾气,就会比较难被说服,要等自己化解。偶尔受到触动,会提到小时候爸妈对我的疏忽养育,让我不容易和人建立比较亲密关系而容易设起心墙,不够自信;每当此时老妈会说我像养不熟的小狼崽,还惦记着这事呢。一般提过这个之后,她加倍对我好那么几天,不要我帮忙还会给我切好水果…哈哈,可能她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觉得有点儿亏欠,老妈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子了,越来越好骗了。
他们是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