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四线小城的年轻人:不开书店了,卖成功学去
两万也好三万也罢,作为一份稳定工作的敲门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贵。在这个四线城市,人情债最难还,一口价反而让事情变得简单。
《乡关何处》剧照1
阿仁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广州的一家老牌保险公司工作。他本想在广州买房,就此扎根,可一晃七八年过去,首付就是凑不够,总差那么一点点:“爸妈不是没钱,就是不给。他们想让我回去,偷偷给我买车也不愿意给我钱买房,我花钱又没度,就只能这样了。”
那家保险公司福利不错,只是内耗严重。去年初夏,他接到通知,部门近期要拆分重组。没过两天,他的直接领导就被调走了,剩几个老员工你眼望我眼,心中惶恐愤怒,却只能在晚上聚餐时多喝几杯酒发泄。阿仁向来酒量差,当晚喝大了,去医院打了点滴。他躺在病床上,回想自己奋斗的这些年,竟一无所获,索性一出院就递了辞职信。
阿仁叫了一位收破烂的师傅上门,一下午就把租了几年的窝收拾得干干净净。邻居朋友问起,他答:“混不下去,得离开了。”
回来后,阿仁第一时间找到我们,说要一起玩上两个月。但同学圈子里都是普通人,大部分人都是凭借关系才谋得了一份稳定的公职,高中毕业已将近12年,都早过了没心没肺的年纪,阿仁回来时又恰逢市里在“创文”(创建文明城市),大家每天上班就累得够呛,自然没人响应他。他自讨没趣,就自己去了。
我偶尔能在一些网吧、酒吧前看见阿仁的车子,几天都不挪窝。
2
一个周六上午,我接到阿仁的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劈头盖脸一顿问:“睡醒了吧?15分钟内能到这边吗?就你家旁边的茶楼,有急事!”
但我还是慢悠悠地过去了——在茶楼说的,能有什么急事?
来到茶楼,阿仁面前摆了一大桌虾饺凤爪。看到我进门,他连忙站起来将我摁在座位上。扬扬手,招呼我“吃吃吃”。等我动了筷子,他就把头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要我“帮个小忙”。
我心里大呼上当,但此时嘴里已经塞满了食物,无暇说个“不”字。他继续说道:“家里安排了相亲,不来不行。之前说好一人带一个,没那么尴尬。人马上就到,哎,别走,老哥我求你了。你不用说话,就坐着,给我壮壮胆。”
许是紧张,阿仁的胃口似乎比平常要好些。我俩把眼前的食物扫个干净,重新点满一桌,又等了将近15分钟,两位女士才姗姗来迟。
来相亲的姑娘叫小莉,目测不超过25岁。人长得普普通通,桃红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纯白色的Nike滑板鞋。首饰一概没有,唯独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棕色皮带的卡西欧表,相当朴素。不过眼睛出奇得大,水灵水灵的,非常有神。
身边年长的那位是她的亲姐,看起来是牢牢抓住了30岁的尾巴,活得相当精致。黄色长发,凤眼柳叶眉,鼻子有肉,薄嘴唇,旁边还有一颗美人痣。衣着打扮也是花了心思,碎花连衣裙,黑色尖头鞋,再搭配了些特别的首饰,相比之下,妹妹要显得逊色许多。
小莉落座后,阿仁正襟危坐起来,眼里似乎也有了光。
在我看来,但凡相亲,前10分钟是最难过的,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找切入点。小县城嘛,家境底细早已摸清摸透,能到见面这一步,某些方面的吸引力肯定是有的。开门见山不管用了,自然需要多费心思去周旋,保持体面,至少要“买卖不成仁义在”。
但我发现阿仁明显不懂这些熟人社会的道理,他跟小莉聊起来毫无章法,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是问对方双亲是否健康,就是问食物合不合胃口,最后,还冷不防地问了句:“你那么年轻怎么来相亲呢?”
小莉的脸红了一下,笑说自己在机关上班,交友圈窄,想多认识些朋友。
阿仁竟然哈哈一笑,表示赞同:“是呢,在单位上班是挺无聊的。”
小莉不置可否地咧咧嘴,阿仁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平常呢,事也不多,轻轻松松,就是人际关系太复杂。好比来了一个新人,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蠢,经常做错事。你会想,这种人也能进单位?往下一问,哦,原来是某某领导的亲戚。这下倒麻烦了,事做不好,又不能怪罪,那有什么意思呢,真的烦人。”
小莉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阿仁像是苦觅知音有果,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大城市机会多,也许还能拼一拼。在这里,一个好混的位置都早早内定,不存在什么竞争不竞争。单位待久了,人就变油了。”
看得出来,这些话阿仁不吐不快,只是在座的听得尴尬。我一局外人自不消说,左手边小莉的姐姐没准就是体制内的一员,她听得直皱眉头,有两次几乎都要打断阿仁的话。到最后,她靠着椅背,双手交叉在胸前,抿住嘴,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去参与这个话题,只是偶尔翻个白眼。而小莉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3
阿仁的独角戏没有持续太久,小莉姐姐抓住机会轻松就把话题带走了,她问起阿仁的职业,带着些许不服气。
“我啊,现在在家,闲着。” 阿仁大大咧咧地说道。
像是CD机卡碟,小莉姐俩明显都顿了一下。阿仁不管,接着说道:“我打算开一间独立书店。这个城市啊,网吧酒吧太多,文化底蕴太淡薄。”
“现在看书的人不多了吧,好几家老书店都倒了。也就学校附近卖教辅书文具的,勉强活得下去,但也不好过。”姐姐终于开口。
“啊,我没指望学生来买书,书店的目标客户是有消费能力的成年人。面积不用太大,30来平就够,装修一定要花心思。除了书,再卖些咖啡、有特色的文具什么的。我希望来的人都是为了看书,店里不设Wi-Fi,也不许抽烟,就像‘方所’(国内知名民营书店品牌,以美学为核心,集书店、生活美学店、咖啡馆、展览空间与服饰时尚等混业经营为一体)那样。”
“我没听过什么‘方所’,不过既然卖咖啡,不如干脆也卖酒,不然撑不住水电开销。书的话,进一些正经的考证教辅书,现在闲书没人看的。”姐姐说。
“这能行吗?”小莉似乎有些担忧。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人啊,下班后不能一味地看剧喝酒,得有点精神追求。现在你可能没意识到,再过两年,你总会想到的。”阿仁毫不客气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小莉笑了笑,不置可否。姐姐轻轻摇摇头,可阿仁没看见,他正忙着吃点心。我的朋友当中,卖酒卖楼的多,发下卖书宏愿的仅他一个。我想了想,自己已经好几年没碰过闲书了,听着感觉像是天方夜谭。
快结束的时候,阿仁显然意犹未尽,他当场发出邀请,带上小莉就“私奔”了,留下我和姐姐面面相觑。我心想直接走人似乎不太礼貌,只好等她打包了一桌食物后,各自散了。
一场耗时两个半钟头的相亲就此告一段落。
4
又过了3个多月,阿仁找我喝茶,说要商量一些事。我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我帮忙介绍一份工作。
我笑着调侃:“怎么,浪子回头了啊,不开书店了?”
“这事得缓一缓,小莉好像怀孕了。”他认真说道。
我出于私心,没有将阿仁介绍到我的单位,而是拜托了一位在外包公司、有生意来往的熟人郭工。他手握实权,张嘴就要2万5的“红包”,并保证:“专业不对口没关系,大专就可以。会打字就行,其他事情可以慢慢学。”
只是阿仁听到找份工作要花这么多钱,当场就炸毛了。他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在我的办公室来回踱步。我细细泡茶,等他说话。随后,他脸开始红了,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麻烦哥们了。这红包太贵,我接受不了。”
“没关系。”
没想到,两天后,阿仁的父母拿着3万元现金找到我,两人都是老师,待人客气和善,简单寒暄后,就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
说真的,2万也好3万也罢,在我们这个地方来说,作为一份稳定工作的敲门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贵。在这个城市,人情债最难还,一口价反而让事情变得简单。我婉谢了阿仁父母的好意,只拿了2万5,去办该办的事。临末,阿仁的父亲用力握住我的手,眼里泪光闪烁,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一星期后,我通知阿仁去笔试,电话中他闷闷不乐的,简单问了时间地点就匆匆挂机。我不由得一怔:这人马上都快30岁了,怎么还这么放飞?
从那之后,阿仁一次都再没找过我,简直音讯全无。郭工倒来过几次,每每我问及阿仁的情况,他都笑笑说“挺好”,但我看得出有些勉强。
直到在一个业务酒局上,郭工喝高了,跌跌撞撞地过来搂住我敬酒,我见气氛不错,忙趁机细问。郭工迟疑了下,压低了嗓子,说道:“阿仁他啊,怎么说呢。年轻人想干一番事业,我能理解。正因为这样,我才叫他别做文职了,跟着我下工地,干点实事,泡个3、5年总能学到东西。起初他挺起劲,跑前跑后的也不抱怨,真的不错。可没想,1个月后就油了。上班没精打采,有事就躲,叫也当听不见……
“小谭啊,我没别的意思,公司人多,再怎么样也能找到人干活。就觉得怪可惜,那么好一个小伙子。当然了,老哥也觉得对不住你,来,我先干一杯。”
说罢,郭工一口干掉了大半杯洋酒,我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什么了。
5
四线小城市的生活普遍缺乏仪式感,这就意味着少了一个直观的时间标尺。所以阿仁再次找到我时,我只觉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那时已经入冬,天气阴沉,我在办公室正准备吃午餐。阿仁在窗外探头探脑,瞅见我在就直接进来关上门。他的头发剪短了,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工装裤,脚上是保养得当的皮鞋,一身行头干净企理(广东话,整洁),显得相当精神。
他有点焦躁,坐下来就说:“认识那么多年,客气话就不讲了。来是想请你帮忙把把关,我该怎么办?”接着叹了口气,“签合同前,说是办公室文职。可没多久,老郭就拉我下工地到处跑。早上去工地瞎转,中午太阳毒了就躲起来,下午改改文件也差不多要下班了。一天能混上几包烟,吃喝方面也过得去,只是这日子太无聊了。”
“嗯。”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郭工常说,有你这位朋友,我是走了大运,不然不可能那么轻松就进公司。我也很感激,真的。以前在广州的时候工作太忙,除去吃饭睡觉上班,留给自己的时间真不多。现在倒反过来了,出奇的闲,也好,总算有机会去想一些事。可想来想去,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觉得日子不应该这样过。你明白吧?”
“不明白。”
他挠挠头,继续说:“好比公平啊,机会啊什么的。你看我,有关系,掏一点钱就空降了,别人还得笔试面试熬试用期。再说,老郭手下几个部门经理都是自己人,候补的也都早早内定了,绝不会是我,也就是说,我在这家公司的未来,一眼看到头。”
“不都是这样吗?”
他摇摇头,认真说道:“事情不该都这样啊。”
我有点烦了:“就算你觉得不合适,那你也想想小莉吧,她不是怀孕了吗?”
“没有,她骗我的。就是为了不让我开书店。”
我一时语塞,没敢问下去,但大概也能猜出来。
我看着眼前的阿仁,始终还是在那个高三下学期使劲敲厕所门告诉我,他要休学出去闯一闯的阿仁,无非头发更短白,身材更走样,眼神更坚定。仅此而已。
此后,阿仁几乎销声匿迹——宵夜不出现,酒局也一概不到场,大家都颇为奇怪。
陆陆续续的,我听人说阿仁转行做了微商,又听人说在农贸市场看到过他的车,更有人爆料,说阿仁半夜打电话借钱……每次聚会,大家总要提一提阿仁,仿佛他是个历久弥新的话头。
只是没想到,阿仁父母会再次上门找我。我远远地就认出了他们,阿仁父亲头发花白,像雪一样显眼,提着一袋水果,步履踉跄。我本能地后退一步,再想想,还是算了。我邀他们进门,寒暄一会儿后,最后还是阿仁母亲开了口。
“我说小谭,之前麻烦你的事情,一直没能好好谢谢你。”接着递过来一封红包,“这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
我一头雾水,忙把红包推回去,问为什么要给我红包。
“叔叔阿姨知道你人好,辛辛苦苦帮阿仁找工作,结果他一句无聊就辞职了,真是任性!这些天,他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只有吃饭、收快递的时候才出门,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跟我们说话。没几天,又开始早出晚归,两天都见不了一次面!阿仁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我看着也心疼,有什么能比稳定工作重要呢?叔叔阿姨想再麻烦你一次,帮帮他吧!”
我心下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但还是婉拒了阿仁父母的要求,理由很简单:阿仁的心不在这,他和故乡有一道鸿沟。
有时候我会想,阿仁代表了一种价值观,而在家乡的我们,则有自己的活法。两者粗暴蹂躏在一起,结果无非是谁先被谁同化。
6
再次见到阿仁,是在今年5月中旬女儿的满月酒席上,我邀请了所有的老同学。
阿仁早早来了,依旧是一身正装,比上次更精神,肚子也见长不少。我忙前忙后,一直没机会跟他细聊。好在他那一桌喝得兴起,久久不肯散席,我这才跟他搭上话。
“瞎忙!嘿嘿,我开了一家培训公司,刚刚起步,生意还可以。”阿仁语气轻快,“专门为那些中层开的课,讲人员管理跟团队建设的,学费比市场价贵,上课也偷偷摸摸——新公司嘛,证不齐——不过没关系,前期口碑宣传做得足,来的人很多。”
我这才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一位打扮出众、面容姣好的女孩,看起来才20岁出头的样子。我给阿仁打了一个暧昧的眼色,但他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说道:“当时,跟你聊完第二天,我就去找了郭工。本来以为会很难开口,其实一点也不。他似乎早有准备,直接挥挥手就让我第二天不用来了。这倒好,省了我不少事。”
“你辞职的时候就想好后路了吗?”
“没有,当时还没打算,也不管什么后路不后路的,反正没到绝路,慢慢找吧。我又歇了半个月。后来,我听到家里人抱怨,说现在想买点进口的好东西很不容易,我就想,能不能自己搭条渠道?然后我就去找供应商,又跟快递签了份短期合同。我本来不打算囤货的,但后来想想多少也得备一些,于是就找人借了两万买货,塞满了半个房间。起初勉强收支平衡,后来就不行了。由头到尾,亏了1万多点,这算好的了。”
说到这里,阿仁停下来跟我碰杯。他似乎并不愿意提及这些失败的经历,几乎是喝一口酒吐一段话。
“我是坐惯了办公室的人,开滴滴嘛,补贴也不高了,一来一回也赚不了钱,主要还是拉不下面子。爸妈叫我进学校,他们搭路,先干一些杂活,再等机会见缝插针,我不乐意。后来有位朋友说公司有任务,叫我去听课,顶个人头,我讹了他一顿饭就过去了。”
阿仁参加的是一个所谓的“创业签约会”,会场坐了四五百个中老年人。他一到现场就知道,这个讲座肯定没那么简单。
“果不然,开始没谈什么干货,就是举例子列数据,让你觉得生命无常,‘逝者已矣,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我们必须为家人多做一些事。什么事?买保险。’没错,讲师就是这么会说话,听得我都动心了。”
接着讲师列举了10多款市场同类产品,逐个批判,完了又推自己的新产品,之后是正式发售。会场内部卖这个价,半个小时后提价30%,再推向市场。
“哇,那一刻,整个会场都沸腾了。我身边的大叔大妈几乎都是边拍桌子边认购,拿刷卡机的小伙子走慢了还会被他们数落。有位大妈一口气刷了10来万,我被这阵势吓得说不出话。”
之后,讲师重新上台,说要跟大家谈一谈理想。什么是理想,他说很简单,就是“成功”二字。他握着拳头,激动地对着听众大喊,不要被年龄限制你成功的脚步!并说公司现在有一个发光计划,“诚邀不再年轻的各位投身金融事业”。
如果说前面的抢购,大叔大妈们表现得只是很热情,那么现在就是热血了。特别是最后讲师呼吁大家,紧握拳头,大声问问自己敢不敢的时候,整个讲座就变成一个誓师大会。
“我滴乖乖,当晚我就失眠了,这讲座给了我太多启发。突然间我就想到之后该做些什么了——我可以教人如何成功,哪怕我自己和成功二字不搭边。”
之后,阿仁找到两位做过培训班的朋友取经,劝服了其中一个,一起在旧城区的一个居民楼里开班。他费尽心思把自己包装成战绩辉煌的讲师,再用老一辈的口耳相传,效果非常好。
“我现在觉得,教育行业得讲一个‘信’字。学员信任你是一个,最重要的还是要相信自己。前期,我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全在备课和说服自己。每天早上起床后,我都会对着镜子说‘你一定行,这不是在骗人,这是在帮忙他们’,然后再准备教材。后来习惯了,就轻松多了。”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我也意识到这话题该到此结束了,便又多嘴问了小莉的事,他放下筷子,淡淡说:“分了。”
“你说小莉才25岁,就觉得自己很老了,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可我以前在广州交的女朋友,每一个都不愿意结婚。以前都是我提起结婚,现在倒被逼婚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说:“很正常,谁都不愿意浪费青春。”
“青春是自己经营的啊,说得好像准备全部托付在我身上,压力太大了。最气人的,上次跟你说过,就在我正准备开书店的时候,她骗我怀孕。不过现在看来,也许她是对的,这个城市没人看书,也没人在乎书……但我还是没办法接受,她要的太多了。”
“每个女人都差不多吧”
“那我再等一等,现在公司要紧。”
阿仁笑着碰杯,再次祝福我,我也祝他马到功成。当晚他是最后一个离席的人,很难得,我们喝得非常尽兴,尤其是阿仁,红光满面。散场时,那个女孩开车过来把阿仁接走了。
临末,他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用力挥手:“再见,改天再聚。”
作者 | 谭一鹿
编辑 | 任羽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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