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咖啡（连载18）

十八

董健忐忑的，甚至还有些愉快的看着这名年轻的警察正大踏步的走过狭长的过道，流畅的通过车门口的边座，就要跳下车门。董健迫切的就要一屁股坐回到原本就属于他的视野如此宽广的那个边座上，此刻董健心中的窃喜几乎变成了欢呼。他甚至透过车窗看到了西面天空正慢慢升腾起的晚霞，那晚霞里似乎还有几只自由的小鸟在欢快的鸣叫。刚刚还丢了魂魄的年轻人像一具从阴间里还了魂的僵尸，此刻整个人竟完全松弛了下来，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右手的使命。他多么想扑上去拥抱甚至是亲吻那名就要跳下车门的警察！

我的右腿已经完全悬在了车门外，我突然急速的以左脚为轴在车门口原地打了个转，迅速的将身体翻转回车厢内。这个极其突然的转身相信车内的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我也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把这么复杂的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做得如此干净利索。我冲着身后这个长着一对灰色小眼睛似乎正在傻笑的年轻人突然发问，声音突兀、很坚决、很果断，让你来不及思考“你叫什么名！”

就在董健的屁股即将愉快的砸在边座上的当口，警察的转身和发问一气呵成迅猛的让人无从反应，董健并没有从侥幸和窃喜中回过神来，事情的突然让他没有时间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他的声音顺着喉管挤出甚至都没有经过嘴巴，更来不及经过大脑“董健”，声音一出几乎震了年轻人一个趔趄，他感觉自己正跌入一个冰冷黑暗的万丈深渊，巨大的恐惧呼啸而来让他几乎再次窒息。他的智商在唐突中短了路，他开始寻找那只右手和那把蒙古匕首。警察的大手在董建找到匕首之前已经如同铁钳一般牢牢的抓住了董健右手露在裤兜外面的那截手腕，这如同晴天霹雳的铁钳般的大手让董健恢复了意识，他开始憎恨那条地摊上买的劣质的又厚又硬的牛仔裤。此刻他的右手还紧紧的抓着那把油腻的蒙古匕首的刀鞘，只是在警察那粗壮有力的前臂和铁钳般大手的卡握下，那只救命的右手被牢牢的卡在了裤子口袋里动弹不得，既拔不出来，也插不下去。那条劣质的硬邦邦的牛仔裤此刻竟成了叛徒和帮凶，董健开始有些绝望。

我的手和董健的手腕此刻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董健几次向外挣扎，可我的手已经将他的右手死死的卡在了裤子口袋里，此刻董健的裤子口袋竟然被我巧妙的利用，变成了一个囚禁罪恶的牢笼，董健的右手甚至连松开刀鞘的余地都没有。董健开始哀嚎，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刚才说错了，我叫张建，别抓我，我不是董健，我有心脏病！司机大哥帮忙说句话！我这有钱，有的是钱。”董健胡乱抓扯的左手也被我抓住反背在了身后。驾驶员的牛眼继续呈爆裂状此刻充满了惊恐“大哥，因为啥呀，这小子挺老实的，才上车，别抓错了人？”我从身后推着董健一起跳下了车。

绝望的董健看见了面前成片的塑料大棚和一望无际的苞米地，那大棚上面的塑料布正被风吹得哗哗只响，那苞米才刚刚没过膝盖，董建试图再次挣脱，他再次寄希望于裤子口袋里的那只右手和那把蒙古匕首，只要能让自己跑进十几米外的苞米地，他可以不择手段，他甚至可以和警察同归于尽，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的手和他的希望已经完全被卡死了！他觉得眼前成片的苞米正冷漠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绝望和死亡，他开始憎恶那些见死不救的塑料大棚和那些郁郁葱葱的苞米。“大哥，绕兄弟一回吧，我这兜里有的是钱，只要你给次机会，这钱都是你的！求求你了大哥，我保证回家种地，啥坏事也不敢再做了，求求你了……”董建面如土色开始了无厘头的哀嚎。

大巴车轰响着从身边驶过，车上的所有乘客都探着头看着我们两个僵持在路边，董健的几次挣扎变得越来越微弱，脑袋上面的板寸已经被汗水沁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烂西瓜，衰败，晦暗。老木从道边另一侧的警车里拿出手铐向这边飞奔，一双残疾的腿脚跑起来有些张牙舞爪。“小刘，我来了！”老木的帽子被风吹落，一缕长发飘在脑后，夕阳里像一面胜利的旗子。

董健被上了手铐按倒在警车的后座上，灰色的眼睛泛着死一般的光，新买的夹克衫也已被汗水湿透。蒙古匕首此刻正蔫头耷拉脑的斜躺在警车前面的操作台上。我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老木因为过于激动脸涨的通红。此刻车内的三张嘴巴竟然不能说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