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大了,长成了现在的我
97年你一落地全国欢呼舞动,虽然不是因为你,但是你哭的却像个厌世的小丑。你的到来,母亲再钻心刺骨的痛都被你给冲淡了。当全家人面临喜悦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另外一种灾厄。因为你是第二个孩子,全国严查超生,因为你,你的奶奶被大队部的人给抓走,顺便还牵走了你家的牛。你的母亲为了躲避大队部的排查,躲到盛番薯的地窖里。显然你一出世,生活就给你摆明了一个道理:喜悦与灾难是共生的。
03年,你已6岁。你父亲因在杭州倒腾转卖汽车的生意而发了家。你在江南这座城市被养的白白净净的,活像电视剧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每每傍晚直至晚上你家客厅里都高朋满座,甚至凌晨都能传出觥筹交错的喧嚣声。阳春三月,父亲给你花了大价钱的私人学校竟然发出通告休课放假。无奈父亲让你奶奶把你从杭州接回了安徽老家。大巴车直达县城,车窗外飘零着绵绵细雨,你刚要下车却惊异于满地的泥巴。你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对奶奶说,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这里好脏。顿时全车的人都笑了。
你刚到老家那段时间说的全是普通话,看不起左邻右舍的小伙伴,嫌弃他们光着脚丫以及玩着脏兮兮的泥巴。那段时间你是孤独的。虽然每天有玩不尽的高级玩具,有看不完的动画片,但是你仍旧像是一只不愿意让人靠近的小刺猬,因为你看不惯这里的一切,甚至你排挤这里的一切。
上小学的时候,班级里的一些同学都叫你“南蛮子”,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你隐隐感觉到肯定是不好的意思。你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骂他们,但是你骂的越用力,他们笑的越开心。上了小学的你仍旧是孤独的一个人,听不懂他们骂你的话语,甚至他们独立组织帮派刻意挖苦你,排挤你,处处针对你。你特别委屈和难过的时候,就会给妈妈打电话跟她诉苦,我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回家。你奶奶听了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什么回不回家,这里就是你的家。后来直至你出入社会有了一些人生阅历之后,才明白,原来人残忍与破坏地本能是与生俱来的,它蛰伏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我们谁都无法幸免。
虽然你在学校老是有同学排挤你,但是老师们都很喜欢你。可能是因为你在城市受过学前教育的缘故,小学二三年级的英语单词你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连古诗你背起来也跟唱儿歌一样。你在班级里甚至全校都是鼎鼎有名的。不仅成绩名列前茅,对老师也很有礼貌。这些是那些跟你同龄的乡下孩子怎么学也学不会的。就这样你凭着在城市受过良好教育的资本,一直摇摇晃晃的到了初中。
初一你上了一个不错的学校,住在学校的你有用之不尽的零花钱。在别人都还没有手机的时候,你已经用起了只有电视广告里才有的诺基亚手机。那时的你依旧桀骜不驯,瞧不起任何人,也不愿与任何人往来。因为你觉的他们不配跟你做朋友。你知道你的鞋子是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你的书包是他们一家人一年的开支。你的钢笔,甚至你的手表都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奢侈品牌。就这样,你自命清高到初二。一个人拎着两瓶刚打好开水的时候,你倍感孤独,你觉的要是有个人能帮你分担一瓶该有多好。后来你确实结交了一群不错的朋友,他们都很愿意跟在你屁股后面晃悠,仿佛你是港剧里的陈浩南,他们是你屁股后面的一群小弟。他们之所以跟随你,并不是你用你的热情及真心换来的,而是因为你拿你的零花钱去给他们冲网吧的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自千百年来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自从跟他们混在一起之后,每天不是去网吧通宵,就是和一群连名字都不一定能叫得出的社会小混混勾肩搭背的去KTV胡吃海喝。你不仅成绩一落千丈,月用的零花钱要的也越来越多,甚至想着法子去骗自己的奶奶。你以为靠着父母给你打下的金山,你可以毫无顾忌的挥霍,可以一辈子都过的这么得意潇洒。但事与愿违,看似舒适逍遥的日子在你即将上初三的时候瞬间崩堤瓦解。你父亲因倒卖来路不明的二手汽车被眼红的同行告发入狱,且罚款近百万元。你母亲因独自一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把在杭州买的一处别墅宅院卖了才得以还清罚款。你以为母亲填补了罚款,可以安安心心的等待父亲出狱,可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一群讨债的人让你的母亲傻了眼。十几张白纸黑字的欠款上面全盖着你父亲的印章。你母亲为了躲避那些气势汹汹的讨债人一个人连夜赶绿皮火车急匆匆地回来了。那些讨债人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他们一路追随打听赶到了你的安徽老家。那天夜里是你一生中也难以忘记的时刻。一群粗狂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叫嚣着,你母亲和奶奶害怕把灯全关了起来乔装成没人在家的模样。但是门外那些人仍旧不肯离去,拿起类似金属的东西狠狠敲击你家的房门,直至敲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停歇,以为里面真没人全都散了。你躲在母亲的臂弯里大气不敢出一声,但是你能感觉得到有一两滴类似水滴的液体凉凉的划过你的额头,还有那双把你搂的快窒息的双臂依旧颤抖不止。你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么会赚钱那么有钱地父亲为何会欠下一大笔钱。
为了还那些人的债务,你母亲左邻右舍都借遍了仍只凑到了五万元。这五万块钱还不及那一张张债权白纸上的零头。后来你母亲又领着你去了你父亲曾帮助过的二伯家。你和母亲二人还没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人用锁把大门给锁上了,二层小洋楼的窗户齐刷刷的全关了起来。你母亲没站稳脚跟顿时软瘫了下去。你母亲病倒了。你无奈悔恨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你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自己过小小的生日的时候家门口的汽车停的到处都是,屋子里都是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母亲病倒了,却连一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你一千遍一万遍问自己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的时候,你委屈的泪水汹涌夺眶而出。你想到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挥霍奢侈,或许这些钱能够帮家里度过一些难关了。是的,你悔恨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自己,自命清高的自己。此时你终于明白父亲曾跟你说过的话:“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津”。
母亲病好以后把父亲曾送给奶奶的那栋用来养老的小洋楼给卖了,还清了所有欠款。你与母亲带着年过花甲的奶奶一起在镇上租房子住。你初中上完就没再上了,你跟母亲说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你看着母亲每天早起贪黑的在小镇闹市的一角卖烧饼,看着奶奶去给曾低声下气求父亲帮忙的那户人家当保姆,你泣不成声地哭了,像你刚出生时的模样,哭的像个小丑。你当夜趁着母亲与奶奶都睡着的时候,带着两件衣服,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妈妈不用担心我,我长大了,我会好好赚钱地,到时候赚到了钱我会把奶奶那座小洋楼再赎回来,留着你和奶奶养老。”
你搭上了南上的火车,是的,杭州。这座你父亲曾打拼过地城市。到了杭州身无分文的你去了电子厂上班,因为那里包吃包住。晚上做兼职,专门帮一些卖房中介商贴广告,一次贴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一个保安拿着手电筒照得你睁不开眼,嘴里碎碎念一口脏话,叫嚣着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再大的委屈你都认了,因为你知道的,你再大得悲苦都不如那一晚母亲慌张惊恐哭得像个孩子。
这几年你勤勤恳恳得上班工作,干过推销,摆过夜市地摊,卖过房,也当过泥瓦匠,骗过人,也被别人骗过。你从一个不谙世事,自高傲慢得孩子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人情世故都懂的大人。你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汇钱,每晚都会给母亲与奶奶打电话报平安。走过地铁亦或是天桥边看到拾荒者你都会毫不犹豫的施舍面包或五块钱。因为你知道即使生活有多么的不堪,人心只要善良刚毅走到哪里都会有阳光明媚的春天,这是你经历过所有的波折之后所感悟的道理。
是的,现在你长大了,长成了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