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完）
因为刘小雨所居住的小巷子里没有监控，所以不能确定刘志是什么时候回到家中的，期间又是否有其他人员出入。而刘志本人一直说自己喝醉后，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刘志的家暴行为，并一致认为刘小雨是刘志所杀。
最终，刘志家暴、强奸、杀人三罪成立，被判处无期徒刑。
这个案子对于顾宇来说异常轻松，因为真相可以说是显而易见。再加上舆论的压力，使得这个案子非常快速地结束了。
顾宇之后又陆陆续续破获案件多起，就在快要把这个案子遗忘时，一件事让他产生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那天，顾宇像往常一样开车回家，途中接到姑妈的电话，说是家里的热水器出了问题。因为姑妈与丈夫离异，与顾宇家又离得近，所以对方常常拜托顾宇帮些小忙。
到姑妈家后，顾宇发现姑妈家的门虚掩着，应该是给他留的门。
顾宇轻轻推门进去后，姑妈马上热情地走上来嘘寒问暖。顾宇却在推门的那一瞬间，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顾宇自言自语道。
为了不辜负上级的期望，顾宇的工作就没停过，虽然年轻，但他的资质却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超越的。因为最近案子较少，局里决定给他放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顾宇却回到家之后换上了卫衣运动裤，他决定去看一个人。
很多人最留恋的就是校园时光，美好而又绵长，所有人都青春热血，所有人都在最好的年纪。不用为了事业拼命，不用扛起家庭的重担，不用自己一个人受尽社会的委屈，只需要回到家抱住母亲，一切苦难就都消散了。
顾宇坐在校园的足球场观众席上，这里正在进行一场足球赛。穿着白色运动校服的学生们发出的欢呼声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也才只是个高中生而已。
他揉了揉眼睛，开始在人群里仔细寻找。
“那小子，果然是个体育生吧。”顾宇看到足球场上的其中一个快速移动的白点，男生皮肤黑黑的，个子很高，白色球衣上有一个大大的数字“9”。当球到张晟脚下时，一群女生就尖叫着喊出张晟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一个温软的少年音从顾宇耳边传来。
顾宇下意识一回头，何溟正弯腰凑在他的耳边看着自己。两人的距离很近，顾宇也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看清何溟的浅棕色瞳孔。
何溟直接翻过来坐在了顾宇旁边，前排女生注意到了他们，激动得不停戳着身边的女生。
“我想你很清楚我为什么来找你。”顾宇还是尽量保持着严肃，虽然在刚见到何溟时就有些乱了阵脚。
何溟面无表情地把吸管插进牛奶里，喝了一口后，带着一股奶香味说道：“刘志会死在监狱里吗？”
“应该是的。”
“你想到什么了？”何溟舔了舔嘴唇上的牛奶。
顾宇没有看着对方，而是死死盯着足球场，说道：“虽然刘志的确是个人渣，但刘小雨不是刘志杀死的。她故意等刘志睡着后，自己在沙发上自杀，而她提前打开了门，为了让一个人进来，替她伪成他杀。用睡着的刘志的手握一下刀柄再简单不过了，但那个人过于谨慎，把灯的开关上的指纹抹掉了，反而成了疑点。再说，当时是深夜，刘志应该不会回家不开灯的，而我们赶到时灯却是关着的，这说明一定有人最后关了灯。”
何溟咬着吸管没有说话。
“我唯一的问题是，你为什么没有选择救她。”顾宇转过头看着何溟，他很难得地感到了一些紧张，那是来自对真相的恐惧。
何溟却显得很平静，他放下牛奶，语气柔和地说道：“小雨早就说过她想要自杀，我和张晟没办法帮她离开那个家庭，就只能竭尽全力去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是有痛苦，还有我们。”何溟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到最后，我们也救不了她。”
说完，何溟就低下头沉默不语，直到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了牛奶盒上。
“这个世界对她充满恶意，但是你和张晟一定是她留下的最好的记忆。”顾宇把手放在何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没有人珍惜过她，我也是，我也是凶手。”何溟柔软的刘海被风吹起，有些凌乱地排在额头。穿着干净白色运动服的少年，温柔清澈的声音，说着绝望的话。
“顾警官会如实上报吗？”
顾宇认真地看着何溟的脸，深黑色瞳孔让人捉摸不透。他以一种很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个案子是我的。”
前排，女生们的尖叫声再次爆发，应该是有人进球了，球场上小白点们抱成一团，激动地庆祝着；另一边，教学楼的铃声准时响起，接着，“老师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有人光鲜亮丽，有人满身泥泞。有人渴望永远年轻，永远热血沸腾，而有人真的永远停留在了学生时代，但他们不是因为热爱，而是被遗弃在了这里。
“小溟，我有一个计划。”放学后刘小雨单独找到何溟。
“什么计划？”
刘小雨凑近何溟，小声说道：“今晚，趁我爸喝醉睡着的时候，你来我家，和我一起制造一个他要杀我的假象，然后你报警，这样又有了证人，他喝醉了又没办法解释。”
何溟低头思考了一阵，之后点点头答应了。因为害怕张晟大嘴巴沉不住气，两人瞒着他串了口供，大概为何溟晚上来刘小雨家找对方拿笔记本，正巧遇到刘志对刘小雨进行家暴。而他们要做的只是夸大刘志的罪行，以及布置一个真实的现场。
但何溟来晚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沙发上衣衫不整的刘小雨。
“为什么你现在才来……”刘小雨的声音有些颤抖。
何溟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戴上了手套，关了灯，随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他温柔地帮她把衣服穿好，然后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最后，一刀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刘小雨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黑暗中，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听见了对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刘小雨痛苦地倒在沙发上，却没有叫喊。
“这样也好。”血从她的胸口慢慢流出，染红了毛衣。
“谢谢。”刘小雨最后用气音说出了这两个字。
何溟没有看她，而是静静地看着窗户，月光洒在窗帘上，窗帘实际上就是两块到处是洞的破布，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血甜腻的味道逐渐散开，等何溟回过神来的时候，刘小雨已经断气了。
何溟冷静地洗掉了满手的血，收拾了现场。刘志的鼾声从卧室传来，何溟的某个念头在起伏的鼾声里飘忽不定。但为了洗清嫌疑，他最终没有杀刘志。
巷子里，电话那头是张晟的哭声。
随着长长的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不少人跑到球场上欢呼，而张晟带着一股热气涌向了何溟，却被他旁边的人吓得停住了。
“不用怕，他是自己人。”何溟又转头问道：“我这么说没问题吧？”
顾宇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张晟却表现得很警惕：“没事和警察打什么交道。”
顾宇起身面向张晟，两人竟然差不多高。但他自带某种气场，给人一种压迫感：“我们也没机会打交道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带着朋友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说完，顾宇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顾宇走远的背影，张晟安慰他道：“这是小雨自己的选择，接下来我们的人生还很长。她一定也希望我们能过得好。”
何溟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看向张晟的眼睛里黯淡无光。他语气冰冷地说道：“死是一种解脱，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受苦。”
张晟对这样的眼神感到陌生，以为是何溟过于伤心而有些消极，索性将对方一把抱住。
其实，何溟原本就没有打算帮刘小雨撒谎，他以为对方只是说着玩而已，但最后还是不放心她。就在看到女孩凌乱地坐在沙发上时，他眼里的光消失了。
“她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一个声音在何溟心里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