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的荒诞事
男人要靠女人滋润,可阿应只能远观女人,不是自己活不好,他想,这可能就是命吧。
一
一九九五年,西北的临洛镇。
猪和牛落于案板上,案板是几年前阿应上山砍的青丝木做成的,一丝一鸣,雕有清晰的凤凰和鸣。
阿应穿一件黑绿格子相间的围衫,他在案板处转了七八个圈,那种波澜不惊不像是清风娓娓道来的专业屠夫,反倒在他身上多了几分草莽气息。
腊月的屠宰场人杂事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宰杀牛羊血迹斑斑的黄土地,阿应的摊位旁是胖大妈,她蹲在地上割猪肠,身旁放着一个盆,里面剩有猪血和煮好的米肠,油渍四飘,热气腾飞。
阿应拿起挂在案板上的尼龙手巾,擦完手,左手拿起一把斧子,右手拿起一把牛角弯刀,只见此刀分外好看,青龙缠绕刀把,刀柄处挂一颗乾隆年间的铜钱,绑着红绳子。他干净利索,斧子剁在羊腿上,搁在案板上那只羊腿的骨头瞬间被劈成两半,他去掉刀柄,用锋利的刀尖一点点割着羊腿处的细肉,三五成团,都塞进装好的塑料袋。
西北屠夫杀羊有个讲究,漱口,换衣,说这是对牲口的尊敬,它们这辈子命不好,才落到刀下,若有来世,还望不计前嫌。
阿应想,人生于这世上,各有各的命,还望来世莫要怪罪的好。
黄昏时,阿应用厚塑料纸盖住案板,简单的收拾好摊位,他把未卖出的肉锁进小柜子里,柜门上贴着福字,上面挂一把青铜锁。他手里捏着钥匙,和胖大妈打声招呼,斜着眼望去,胖大妈蹲在这黄土地上,大红色内裤边露在外面,裤子太紧,以至于内裤的影子若隐若现,将多余的肥肉都勒在外,像一尊肉厚结实的菩萨。
阿应赶紧收回余光,顺着玉米地往家走。
他不想被说没见过女人。
可是他真的没碰过女人。他今年三十五岁,镇子上的人叫他应老实,娶过三个媳妇,都无告而终。
第一个叫彩霞,是邻镇的姑娘,比阿应小五岁,是胖大妈介绍的,见了几次,就娶进了门。洞房那晚,阿应用剪刀剪断屋里的红烛,小心去掀开坐在面前的红盖头,他们对视很久,阿应下身就有了反应,他赶紧扯了裤带,脱的姑娘只剩一件红肚兜,翻身上马,准备提枪就干时,姑娘却蜷缩在被窝里哭了。阿应立马怂了,委屈的说,“你是我媳妇,害怕啥?何况,我还啥都没干呢?”
“你想干啥?我想起你杀了那么多牲口就害怕。”
后来这事没成,姑娘过门一个月就跑了,彩礼也未退。
第二个媳妇叫青青,也和第一个一样,过门一个月,阿应没碰过,也跑了。
第三个媳妇甚至没过门,掏了彩礼钱,远方的姑娘一听是屠夫,火速就退了这门亲。
阿应抽一口老烟,蹲在院子里,望着这诺大的院子,想起洞房时红肚兜的姑娘们,干咽唾沫。这也是没道理啊,上辈子老祖宗留的家传宝贝就是屠夫,虽说每日干的就是屠宰生灵,可世间的行道都是相生相克自有定数,怪不得他自己。他靠力气挣钱,没偷没抢,光明磊落。
阿应看夜,夜很净,他无奈笑笑,进了屋。
二
都说屠夫沾了血气,惹了一身灵气,克妻克子。屠夫晦气这话,阿应向来是不信的。
第二年腊月,索二生撑一把黑伞进了阿应屋,他火急火燎的拉过阿应,“应啊,哥去县城跑车给你相中了一个女人,离异,有个两岁的男娃,我觉得挺靠谱。”
阿应放下手里的猪肠子,擦掉油渍,给索二生倒了一杯新买的西湖龙井,“索二哥,你也知道我,娶了仨都跑了。”
索二生一口西湖龙井下肚,顿觉周身畅快不少,他拍打阿应的肩,“这次不同,人家女方只想找个男人搭伴过日子,还有一个两岁的男娃,你看刚过门你就做了爹。”
“这……”阿应挠头,“哥哎,不瞒你说,我现在真是害怕见女人了,恐是得了病,提起结婚啊生娃啊啥的,就怕。”
“你怕啥,你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休得去听那些妇人嚼舌根,我安排一下,你明就去见见。”
索二生撑起伞,嘴里埋怨着这逼叨叨的雨咋越下越大了,他穿着墨绿色的水鞋和阿应打了招呼就出了大门,门口处,他又扯着嗓子朝屋里的阿应大喊,“应啊,明收拾利索点,给人留个好印象。”
阿应答了一声就进了屋,脸红脖子粗,脑子又拐到多年前的洞房之夜,坐在炕头,穿红肚兜,娇滴滴的女人,他欲血膨胀之际,好似被装进万丈深渊般难熬。他二话不说翻了柜子,把压在衣服上的鸳鸯被褥取出放在炕边,将一身崭新的西服拿出,深灰色,西服底下藏着一双皮鞋,这是当年相亲时买的。阿应满意的点点头,换上,站在镜子前,思考半久,觉得不对,又赶忙脱掉。
第二日,天麻亮,阿应骑着摩托上了县城,进了一家裁缝店,临时买了一套还算合身的西服。到了和索二生约定的地点,他先点了一壶龙井,又预点了一份花生米和红烧猪肘子。
没多久,索二生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灰色棉袄的女人,女人长发扎起,鬓前别一个红色发卡,身体微胖,穿一双红色棉布鞋,脸蛋通红,怀里抱着一包,手腕上绑着一条蓝色细绳。
阿应坐起来,显得有点尴尬,索二生见气氛不对,赶忙说,“来来,先坐下,外面太冷,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身子。”
阿应也招呼,“对,赶紧坐,我点了汤暖和身子。”
“好。”女人伸出双手呼着热气,阿应不敢抬头看,钻着头尴尬的擦着碗筷。
索二生开始拉线,“应,这是康水镇的苏小蝶,老家是关中一带的,据说是酿酒老行家的女儿。”
索二生又转向苏小蝶,“这是阿应,哦不不不,是蒋一应,我们叫顺口了,就喊他阿应,”索二生夹起一口猪肘子下肚,“反正大家都老大不小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有啥说啥,能成,就过,不能成,吃个饭就散伙。”
阿应还在想措辞,苏小蝶嘴巴一张一合,说“能成!”
阿应有点懵,抬头看苏小蝶,又看索二生。索二生也有点懵,半天反应过来,“啊哟,都说关中女人豪气,真是所言不假,应,你瞧瞧,人家出手多大方。”
阿应憋红了脸,大气不敢出,“我看也能成。”他瞅着苏小蝶温柔的笑,这下才看清了这女人,面容红润,嘴角挂痣,眉毛宽,睫毛长到卷起,仔细一闻,浑身散发一股奶香味,阿应差点陷进去。
吃完饭,索二生很知趣的骑着摩托先走了,苏小蝶跟在阿应后面去逛街,两人相比起来,苏小蝶倒是显得落落大方,问阿应喜欢吃啥,喝啥,问阿应有喜欢看的电影不,阿应显得羞涩,一直在很努力的找词避免尴尬。
他想,这女人不愧是关中的,和之前遇到的一点不同。苏小蝶问阿应,“杀猪有啥诀窍?”
阿应总算是可以长篇大论了,这问到他的长处了,“没啥诀窍,我们镇子上的其他屠夫杀猪老爱事先放药,然后再杀,这样是很轻松,但是肉质不得劲,猪血做的血馍馍就像块石头,难吃的很,我杀猪啥都不放,刚开始学有些困难,现在很好杀,找到下刀点就行,”他又补充一句,“虽然我是屠夫,但是从不杀狗的。”
“为啥?”苏小蝶问他。
“我的家就靠狗看门,我有时候去邻村杀猪,几夜不归,那么大院子全靠它了,舍不得杀死它的同类。”
“你人真好,”苏小蝶靠近阿应,看着他的眼睛说,“以后,我给你看门好么?”
“好!”阿应突觉女人真好,一句话就能让他浑身酥麻,如同电击一般。
那几日,阿应就像打了鸡血那般早起,背着猪肉摆摊,老早收了摊,骑着摩托去县城接苏小蝶看电影,逛灯会。正月十五那晚,苏小蝶掂起脚尖偷亲他,他浑身如一团火球,在心里喊着“真他妈爽!”
那大概是阿应最揪心且火旺的一个晚上,他睡在火炕上,屁股烙的发红都不觉得疼,此时灯光黯淡,无风。他的心里想,若身边躺着苏小蝶,那天地都是温柔的。
三
入春。
绿意满堂,花飞入梦。
阿应娶了苏小蝶,在这阳春三月时。索二生那日以媒人身份出席,穿一件灰色西装,胸前别着红绸布,这是西北特有的风俗,娶亲嫁娶挂红绸,来年吃喝均不愁。
索二生跷过门槛,进了里屋,看见正在忙活的阿应,他面色红润,喜有新鲜事感。索二生问他,“应,你偷偷的说,你俩搞对象时,发生过关系没有?”
“没有啊。”
“啥?”索二生拉过阿应,悄悄的说,“那苏小蝶肚子里咋还有个娃?你不知道?”
“你咋知道的?”阿应倒是没多吃惊。
“苏小蝶同我讲的啊,说你抱她时轻点,最好别背。”
“索二哥,那是我的种,”阿应说,“那晚去她家,我喝醉了,就发生了这档子事,虽说是发生了关系,可我终究是迷迷糊糊的,也不算正经发生吧。”
索二生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大哥,肚子都大了,你跟我说没发生?”
阿应想,那晚的醉酒让他忘事,恍惚间的刹那,他只觉得苏小蝶柔软的身子,和娇喘的呻吟声。她被压在身下,水蛇般的腰间挂着汗珠,他的五官接近麻痹,只有下身能动弹,那种钻入云霄的感觉,他看着索二生想,或许是面前这男子一生无法体会的欢乐。
床笫之欢,如鱼得水。男欢女爱,卿卿我我,老祖宗的话一点不假。
只是细节,他记不清了。
苏小蝶过了门,勤勤恳恳,帮着阿应杀猪宰羊卖肉,修好了阿应几十年的烂摊子。阿应在心里默念,一个月过了,苏小蝶没跑,两个月过了,苏小蝶还没跑,他就信了。果然肚子里有种,就有了牵挂。
挨过阳春三月,渡到了鬼灌核桃油的酷暑之际,蝉鸣声盖住整个夏日,整个麦场上都是轱辘子碾麦,扬场的身影。阿应抱着麦秆子,屁股后面跟着蒋明,自打苏小蝶过了门,这娃就跟了蒋姓,也算是苏小蝶表了决心。
蒋明手里抱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是四只蝉,跳窜到瓶口,被蒋明一指头又塞回瓶底,它们想发声,在这本属于它们的季节里。
蒋明叫阿应“叔”,他说,“叔,我要弹弓。”
“做,赶明叔给你做好。”
阿应抬头望天,已过七点,他换了身衣服,和麦场其他人打了招呼,把蒋明抱到摩托车前面,骑着它朝麦场小路飞驰出去。风灌进蒋明耳朵,他只觉浑身一股凉意,他喜欢坐阿应的摩托车,那种兜风的感觉,自在的很。
阿应先去了摊位,用厚塑料盖住早晨没卖出去的猪肉,盖之前挥起斧子砍下一只猪蹄和猪尾巴。猪蹄给苏小蝶炖,尾巴给蒋明,眼看苏小蝶已怀孕四月,正是需要这好东西来补身子。
阿应把猪尾巴包在袋子里,塞在蒋明怀里,“喏,这你今晚的伙食,好生照看它。晚上你娘下班回来,叔负责给你们煮了。”
蒋明抱在怀里,一心研究蝉。阿应看到其中两只已死,他叹气,“哎,小崽子。”
阿应回来,炖好猪蹄,去了皮,放在锅里,倒入水热着。蒋明已在沙发入睡,已是晚上十点半,暖意褪去,有凉风吹来,阿应在院子转了几个圈,还未见苏小蝶的影子。阿应想,她在镇子一家皮鞋厂上班,起初他是不同意的,怀孕,路又远,怕把身子耽搁了。
可苏小蝶说怀孕十月,总不能成蝼蚁,总要生活的。待到临盆前一月,她就在家养身子。阿应想来也有道理,就随了她。皮鞋厂不加班,每日也是七八点左右就回,没啥大影响。
阿应进屋换了外套,拿了一个褐色毛毯,摩托车打油,朝着公路驶去。
那夜深邃,这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夏日。
人情冷暖四
他喜国荣,爱《英雄本色》。
那摩托在他脚下像是加了猛料,飞快前行。阿应嘴里哼着歌,身后是被他远远甩开的麦地。此时的自己,真是像极了张国荣。
快进城时,摩托车跌进泥坑里。
他被颠簸下车,嘴里当即一个“操”,他跳下来,点支烟,蹲在公路左侧。抽的烟是土烟,没牌子。是镇子上平叔自家种的烟卷的,抽起来带劲,没添加剂。
突然身后一阵怪风,吹得公路旁的麦秆上下浮动,他正准备想办法之际,只听得割一半的麦地里有人声,细细碎碎的,一定神就能听见。
他起身,迈过沟渠,踩在麦茬地里,脚底带泥,窜进麦地。
是谁呢,这大晚上的,该不是遇到鬼了吧。
到了地中间,他伸手去摸到一件衣服,是尼龙外套,阿应忽觉不对,借着月光,伸手去摸索口袋。只摸到口袋里一个打火机,一张纸和一支水笔。阿应的背后发凉,他的手有些微颤抖,一滴滴汗珠滚落在土里消失不见。
他继续上前,蹲在两个黑影身后,近两米处站定。
那是苏小蝶。
她穿着吊带,坐在麦地里,旁边一个男人,身体结实,他的手在苏小蝶胸前来回摸索。阿应咬着嘴唇,拳头捏紧,他想上前,可没出息的腿此时早已动弹不得。
苏小蝶对那男人说,“你出狱了就好,孩子也四个月了。”
“是啊,距离上次逃狱,也四个月了。没想到我们一次就成功了,只是委屈了你。”男人继续摸着她的胸。
“没啥委屈的,”苏小蝶叹气,“阿应这人吧挺好的,对我好,对明娃也好,只是这肚皮里的终究不是他的种,我挺愧疚。”
“咋了,你还爱上他了?你要知道,你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现在出来了,你大可跟他离婚,我带着你去北京,我们打工养娃啊。”男人语气多少有点不乐意。
“哪里那么容易,”苏小蝶拉过男人的手,坐直,“我现在为了和你见面,找借口来上班,为的是啥,还不是想你,可是阿应待明娃也好,我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
“那你想干啥,还真让咱儿子出生跟着他姓啊?”
苏小蝶想了想,“也不是,好歹给我时间,毕竟人家替你照顾了我很久。”
阿应的泪滚落,他的皮肉早已没了灵魂。
他用衣角擦掉泪,一大步从他们身后跳出,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看清他的模样,黄头发,白衬衫,胳膊上又纹身,穿一双拖鞋。
苏小蝶“啊——”一声惨叫。她的双目无神,盯着阿应。
“继续啊,狗男女!”阿应的嗓子干枯,没了活力。
“阿阿阿应——你——我——”苏小蝶语无伦次,她无助的看着身旁的男人,此时这男人已知晓一切。
他很淡定的上前,站在阿应面前。他的个头高大,将阿应肥胖低矮的身子罩在身下,他低头看他,看到了阿应额头上的汗珠以及浑身的发抖劲。
“你就是阿应?”
阿应没说话,继续看着苏小蝶。他没理这男人,用尽最大的力气推开这男人,他看着苏小蝶,问她,“你同我讲,这是啥回事,啊!你讲啊!”
“应,对不起,对不起,”苏小蝶吓得大哭,“我不是人!都不是你的,肚子里的不是你的,明不是你的,啥都不是你的,对不起!”
“那那晚,是咋回事?”
“没啥咋回事咯,”男人开口说,“你喝醉了呗,所以你想到的或者看到的人,那大概都是我了。”
阿应没站住,一屁股坐在土里,他想哭,忍住了。心里顿觉不值得。
他伸手想去抓某物,刚好碰到麦地头的石头,他当即抓在手心,朝着苏小蝶砸去,那瞬间里,他的手心发麻,男人用肚皮顶住了砸向苏小蝶的石头。他用个子盖住这石头,右手一把捏住,将石头扔向远处。
阿应又抓起一个朝着男人额头砸去,此时的他早已失去理智。他的灵魂就像挂在枝头,被人任意宰割那般难受。
男人蹲下,在脚腕处掏出一把匕首,慌乱之际,刺向阿应。他的心突然懵了,血顺着一个方向流出,那混合着杂乱和夏日的气息都已不见。那些慌乱和背叛,都随着那血滴落,流向远方。
苏小蝶捂着嘴巴,早已没了声音。她看着阿应巨大的身体倒下,她看着倒下瞬间激起的尘土四溢飞洒。
阿应半睁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拉苏小蝶的裤角。她欲蹲下听他最后的一句话,可终究阿应还是看着她挂着泪,一脸惊慌的跟着那个男人从麦茬地跑出,上了公路,骑着他的摩托朝县城驶去。
那瞬间,阿应四肢麻痹。
他的灵魂没了方向。他的身体躺在地里,等着明日的任人宰割。
五
世间总有人来冒充博学者。
有人穿着白大褂蹲在案发现场假装检查尸体,他们翻过尸体,让它暴露在阳光下。四周是被警戒线封锁的麦地,警戒线外围着一群人。有看热闹的妇人,有种地路过不知原因,四处打探的人。有摇着薄扇,嚼舌根的妇人和踢着毽子的幼女。
这荒诞的故事,流传在西北这破落的小镇,没有神探和警察。派出所的草草了事,和被定义的“他杀,正在追铺凶手”,追究让这案件尘埃落定。
阿应埋在哪,无人知。
只是妇人茶余饭后,你三我两,坐在树荫下,开始阴森诡异,添油加醋。
有的说,是阿应被毒贩杀了。
有的说,是苏小蝶在外面有了男人。
有的说,苏小蝶逃亡也忘记了大儿子。
蒋明怀里抱着玻璃瓶,靠着门槛坐下,蝉鸣声盖住了整个夏日,包括他瓶子里早已死亡的四只蝉。
他不知道,这个夏日有多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