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2016-05-11  本文已影响21人  甘霖甘临

(一)

又做噩梦了!

宛若卿扭开床头的灯,无力靠在了床边。她瞪着眼睛呆呆望着窗外,不敢再闭上。每当做了噩梦之后,她的心里都会觉得难过,难受、委屈,好像因为被什么东西伤害了大哭一场之后,有一种奇怪的痛楚。

梦中,一双大手紧紧压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挣扎发现无能为力,大手压着她使劲往下,似乎要把她狠狠压到地下压入地狱之中。

她不敢闭上眼睛,瞪着眼坐到了天亮。

清晨,宛若卿去上班。宛若卿在一家国企上班,工作不算累,薪水不算高。但她的工资依然要交给父母。母亲对她说:“你要花钱的话,问我要就行了!”宛若卿觉得不舒服,所以很少开口。但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懂事的她只是听话地上交工资卡,没表示一点异议。

宛若卿刚大学毕业时,想去外地找工作,被父母一口拒绝。她是独生女,他们要求她在身边。刚毕业时同学介绍她去做兼职,一个暑假赚了三百块钱。宛若卿拿着这三百块钱在实体店买了一条裤子和一件上衣——她已经三年没有买过衣服了。那年她二十岁。那是还没有淘宝。家里条件很差,父亲没有工作,整天待在家里抽烟喝酒,全靠母亲一人微薄的工资过活。

很多事情她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明明身强体壮却偏偏不肯出去工作,宁愿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不明白她辛辛苦苦打工赚钱买套衣服有什么不可以,她只知道她买了衣服高高兴兴回家后父亲大发雷霆,在吃饭时骂了她整整一个小时:从他们养育她的艰辛开始历数,数到她上学不好好读书没考上一个像样的大学,如何不孝顺,赚了钱不想着拿回家孝敬父母却给自己买衣服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宛若卿哭得喘不过气来。

之后,在她没有结婚的日子里,她跟父母一起住的日子里,她很少买衣服。因为回家被父亲看到就会遭到长篇大论的数落。她在单位没有朋友。因为单位同事会是不是相约逛街买衣服,而她没有钱买,有钱也不敢买,买回家挨骂。所以她能做的,就是早早回家,看看书。

买书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没用。“学都上完了,还看什么书?”这是父亲的原话。多年后宛若卿讽刺想那时父亲眼中的自己,大概也就是一个atm取款机吧,一个活动的赚钱机器。不要买衣服不要买书除了吃饭什么都不要,当然自己本身吃得也很少,所以在吃饭上没挨过数落。但在那时,宛若卿还没有这个意识,她只是觉得怕,怕父亲看到自己买书——衣服她不敢买。

她觉得自卑。在单位里,跟她同岁的女孩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整天不是逛街啊就是出去吃饭啊,玩得不亦乐乎,而她,只能一头栽进房间里不出来。她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但与此同时,又产生一种奇特的骄傲的心理——我在为我的家庭牺牲,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是了不起的!她很敏感,别人一句不经意的话往往就令她心里不舒服,觉得他们是在故意针对她,故意跟她过不去。

她母亲很关心她,经常问她单位的事情。有时她会告诉母亲,憋得太久总是希望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母亲劝慰她,有时拿自己的事例激励她。告诉她自己从小受了什么样的罪,为家庭牺牲了多少,而又为了她,自己的女儿,她付出了多少。他们让她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而她还不知道感恩还在这里抱怨,真真没有一点儿人心。

说得多了,宛若卿也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上学时不努力,没能考上清华北大之类的好学校,所以没能赚到大钱,所以现在生活窘迫都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当年好好读书上了清华北大,一切都不是问题!她的责任就是复兴家庭,让家里过上富裕的生活,而她都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拿着一份微薄的工资,赚那么一点可怜的钱!她开始把责任归结到她的工作上,开始幻想着如果能够离开这里,她就能去大城市,比如深圳,去做一份其他的工作,多赚一点钱,那时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人总是这样,强者对着更强者抡起了刀,而弱者,只会欺侮比他更弱的人。

宛若卿的母亲被她父亲剥削,在她成年之后,她的父母开始剥削她。可悲的是,因为长期的洗脑,她并未意识到这是一种剥削,一种压迫,她好像一个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人,因为不断的被洗脑和挑剔而变得小心谨慎,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但同时她的潜意识又通过梦境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心里总是觉得压抑,觉得出不来气,觉得拼了命想要逃离,但她又意识不到这是她所在环境的造成的。在父母有意的洗脑下,她错误的以为他们是爱她的并错误地把她被压迫的感觉归结到了环境身上。所以在今后的很多年里,她好笑地把父母视作最亲爱的人,把给她工作的单位视作剥削和压迫她的环境。当你在一个从小便对你进行洗脑和压迫的环境时,你便对着一切视作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作为独生女,你没有一个参照物可以用来做对比。

不可否认,这样的噩梦,她还有做上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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